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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拿着推薦信去拜訪的那些人對待我的態度來看,我認為肯定要交好運了。接受那封最懇切的推薦信的人對我撫慰最少,他是蘇貝克先生,他于退役後,在巴涅過着逍遙自在的生活。我到那裡去看過他好幾次,他連一杯水都不曾請我喝過。使館翻譯秘書的弟妻梅爾維葉夫人和他那位擔任近衛軍官的侄子對我的接待比較親切:母子兩人不僅慇勤地接待了我,還叫我在他們家吃飯,因而我在旅居巴黎期間常去打擾他們。據我看,梅爾維葉夫人當年一定很漂亮,她長着深黑色的美麗頭髮,舊式的發鬟緊貼在兩鬢。她有一種不與美麗容顏一起消失的非常惹人愛的才氣。看來,她喜歡我的聰明,她盡了一切力量幫助我,但是沒有一個人支持她,最初人們曾表示對我關心,不久我也就從這迷夢中清醒過來了。不過,對於法國人也應該說句公道話,他們並不是象人們所說的那樣信口許諾,他們的諾言差不多都是真誠的,不過他們往往做出一種關心你的態度,這比語言更能欺騙你。瑞士人說的那套笨拙的恭維話只能欺騙傻子;法國人的態度之所以更有魅力。就是因為比較單純些,往往使你覺得:法國人不願意把他們要為你做的事都告訴你,為的是使你將來能有意外的快樂。我還有進一步的看法:在他們感情流露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虛偽的東西;他們的天性是樂於助人,待人寬厚親切,甚至,不管別人怎樣說,他們比任何民族都更純真,只是他們有些輕浮,有點兒變幻無常。他們向你表示的感情就是他們心裡存在的感情,不過,這種感情來得快,也消逝得快。在他們和你面談的時候,他們對你滿腔熱情,但一旦離開你,他們馬上就把你忘了。他們心裡不存事,一切都是轉瞬即逝的。
因此,我聽了許多好聽的話,所得的實際幫助卻不多。我是被安排到高達爾上校的侄兒那裡的;這個上校是個討厭的老吝嗇鬼,他雖然很有錢,但是看到我當時那種潦倒的樣子,便想白白使喚我,他想叫我在他侄子身邊做一個不掙工資的僕人,而不是一個真正的輔導人。做他侄子的隨從,當然可以免服兵役。但我只能靠軍官候補生的薪餉,換句話說,也就是靠士兵的薪餉來過活。他十分勉強地給我縫了一套制服,他要我就穿部隊裡發給大兵的衣服。梅爾維葉夫人對於他所提的條件十分憤慨,勸我不要應允;她的兒子也有同樣的意見。大家為我另謀出路,但沒有什麼結果。我的處境漸漸有點窘了,我那一百法郎的旅費花了一路,剩下的維持不了多久。所幸大使又給我寄來一點錢,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在想,當初如果再多忍耐一下就好了,他是不會把我棄置不顧的。但是苦惱、等候、懇求對我說來是辦不到的事情。我陷于絶望中了,哪兒再也不出頭露面,於是一切就此結束。我沒有忘掉我那可憐的媽媽,但怎麼去找她呢?到哪裡去找她呢?知道我的經歷的梅爾維葉夫人幫我打聽了許久,但沒有什麼結果。最後她告訴我,華倫夫人兩個多月以前就走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到薩瓦還是到都靈去了;也有人說她回瑞士了。這點消息就足夠使我決定去找她,因為我深信,不管她現在是在什麼地方,我到外省去尋找,總比在巴黎到處打聽要容易些。
在動身之前,我施展了一下我的新發現的作詩天才,我給高達爾上校寫了一封詩體信,淋漓盡致地嘲笑了他一通。我把這篇遊戲文章拿給梅爾維葉夫人看,她看了我那尖鋭的諷刺,不僅沒責備我,反而哈哈大笑,她的兒子大概不喜歡高達爾先生,也大笑起菜;說老實話,這個人也實在不惹人喜歡。我打算把我寫的這封詩體信寄給他,他們也鼓勵我這樣作,於是我把信封好,寫上了他的住址。由於當時巴黎還不收寄本市信件,我就把它放進衣袋裏,在路過奧塞爾的時候才把它寄了出去。直到現在,每當我想到他讀這篇把他描繪得維妙維肖的頌詞時會作出怎樣的鬼臉,我就覺得好笑。這篇頌詞開頭兩句是這樣的:
你這個老奸巨滑,你以為你的瘋狂念頭
會叫我高興把你侄兒來輔導。
這首小詩,說老實話,寫的並不好,不過倒有點兒味道,也表現了我的諷刺才能;然而,這卻是我寫過的唯一諷刺作品。我太不記仇了,所以在這方面不能獲得什麼成就。但是我認為,拿我為了維護自己主張而寫的幾篇筆戰文章來看,人們可以斷定,如果我生性好斗的話,攻擊我的人是很少有笑的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