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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理智、憐憫和愛惜體統,都會要求人們不但不能贊成我的愚蠢行為,而且還要把我送回家去,使我離開我正在走着的滅亡之路。這正是任何一個真正有德的人都會這樣做的,或者試圖這樣做的。然而,德·彭維爾先生雖然是個好人,卻一定不是個有德的人;相反,他是一位除了拜聖像和作祈禱的德行以外,不知道還有別的美德的信仰者。他是這樣一種傳教士:為了信仰上的利益,除了寫些小冊子詆毀日內瓦的牧師們而外,再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了。他根本不想把我送回家去,反而利用我那種遠離家鄉的念頭,使我處于縱然有意回家也無法再回去的境地。總之,我可以斷言:他讓我走的道路是,死於窮困或者變成一個無賴。然而他所看到的決不是這方面,他只看到把一個靈魂從異教中搶救出來,把它交還給天主教會。只要我去參加彌撒,至于做個正直人或是做個無賴漢,那算得了什麼呢?再說,不要認為這種想法是天主教徒所獨有的,凡是隻講教義的宗教都有這種想法,那兒最根本的是信仰而不是行為。
德·彭維爾先生對我說:「上帝在召喚你,你到安訥西去吧!你在那裡可以見到一位非常仁慈的善心的夫人,她由於國王的恩惠,不僅自己擺脫了謬誤,還可以把別人的靈魂從謬誤中拯救出來。」這指的是最近皈依天主教的華倫夫人,實際上神父們迫使她和任何跑來出賣自己信仰的壞蛋分享撒丁王給她的一筆兩千法郎的年金。我居然需要一位非常仁慈的善心夫人的幫助,這使我感到十分羞辱。我很歡迎有人供給我日常所需,但是我不接受任何人的施捨,而且一個虔誠的女信徒對我也沒有多大吸引力。然而,一方面由於德·彭維爾先生的催促和那饑餓的熬煎,另一方面,我覺得去做一次旅行,有了一個目標,倒也不錯,因此;雖然心裡有點不自在,卻也下了動身到安訥西去的決心。本來一天的功夫就可以順利到達,但我不慌不忙,一共走了三天。每逢看到路旁的莊園宅第,我就去尋找奇遇,好象準有什麼奇遇在等着我。我既不敢進入宅第,也不敢去敲門,因為我一向是非常靦腆的。但是我在最漂亮的窗戶下面唱歌,使我十分驚訝的是,我唱了那麼久,連肺都唱疼了,卻沒有見到貴婦人,也沒有見到小姐被我的優美的歌聲或絶妙的歌詞吸引出來,因為我所會的歌曲都是很精彩的,是我跟夥伴們學來的,而且我唱得也相當精彩。
我終於到達了安訥西,見到了華倫夫人。我一生中的這個時期決定了我的性格,我絶不能輕輕地略過不談。那時我已經十六歲半。我雖然不能說是一個美少年,但是我那小小的身材卻很勻稱,腿腳纖小玲瓏,神態灑脫,容貌清秀,嘴小而可愛,烏黑的眉毛和頭髮,一雙小而微陷的眼睛有力地放射出熱血中燒的光芒。然而遺憾的是我當時對於這一切絲毫沒有理會,而且我從來也未曾想到過我的風采,只是在以後我已不能拿它取得好處的時候才想到過一下。因此我除了因年齡關係而膽怯以外,同時還因為天生多情而膽怯,我總是怕自己使別人不痛快。此外,雖然我的知識已經相當豐富,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世面,對社交方面的禮節習慣完全不懂,我的知識不但不能彌補我的短處,反而使我越發感覺到自己在這方面的缺陷,因此更加膽怯了。
由於擔心自己的拜訪得不到華倫夫人的垂青,我便採用了別的有利的方法。我以演說家的手法寫了一封文詞華麗的信,在信上把書中看到的名句和小徒弟的日常用語組合在一起,為了博得華倫夫人的好感,我施展了我所有的才華。我把德·彭維爾先生的信封在我的信裡,然後帶著惶恐的心情進行這次非同小可的拜謁。當時正逢華倫夫人不在家,人們對我說她剛剛出門到教堂去了。這是一七二八年舉行聖枝議式的日子。我跑着趕上前去:我看到了她,追上了她,和她談了話……我想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地方。此後我曾多少次把我的眼淚灑在這個地方,用我的熱吻吻這個地方啊。哎!我真想用金欄杆把這塊幸福的地方圍起來,使全世界的人都來瞻仰它!誰尊重人類得救的紀念物,誰就該跪拜前進到該紀念物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