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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說,」維爾福夫人接著說道,她老是把話頭拉回到她的題目上來,「近代戲劇和傳奇小說中把故事都完全弄錯了,凡是布琪亞,梅迪契,羅吉里斯,以及後來德鄰克男爵所用的毒藥」
「都是一種藝術,夫人,」伯爵答道。「難道您以為真正的大科學家竟會蠢得象常人一樣嗎?決不會的。科學是有怪癖,幻想,喜歡跳躍,奔騰和試驗力量的,假如我可以用這些詞來形容它們的話。舉個例子來說吧,那位傑出的阿特爾蒙神甫,就是我剛纔對您提到的那位,他在這方面就作過一些神奇的實驗。」
「真的!」
「是的,我可以講一件給您聽聽。他有一個極好的花園,裡面種滿了蔬菜,花草和果樹。在這些蔬菜之中,他挑選那最簡單的,譬如一棵椰菜。然後他就用砒霜的蒸溜水澆灌這棵椰菜,一連澆了三天,到第二天時,那椰菜開始萎黃了。於是他把它割下來。在別人看來,它的外表是很完好的,似乎是適宜于上餐桌的。只有阿特爾蒙神甫知道它已中了毒。於是他拿着那棵椰菜到了兔房裡。因為阿特爾蒙神甫象蒐集蔬菜花果一樣,也蒐集兔子、貓和豚鼠。好了,阿特爾蒙神甫捉出了一隻兔子,喂了它一片椰菜葉,那只兔子便死了。對於這件事,一位位法官會出來反對,或甚至暗示其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呢?哪位檢察官曾因為兔子、貓或豚鼠的被殺而控告過一位生物學家呢?從來沒有。所以,那只兔子雖然死了,但法律並沒有給以重視。這只兔子死了以後,阿特爾蒙神甫就叫他的廚子把它的內臟挖出來,扔在了垃圾堆裡,這堆垃圾上有一隻母鷄,它啄食了這些內臟,於是也生起病來,第二天也死了。而當它正在作臨死掙扎的時候,有一隻兀鷹飛了過來,阿特爾蒙所住的那個地方兀鷹是很多的,這只鳥衝下來抓住了死鷄,把它帶到了一塊岩石上,就在那兒把它的獵物給吃了。這只可憐的兀鷹自從吃過這頓飯以後,就覺得很不舒服,三天之後,正當它在雲端裡高飛的時候,突然覺得劇烈的暈眩起來,於是就無力地跌進了一個魚塘裡。誰都知道,那些梭子魚、鰻魚和鯉魚吃東西時是很貪婪的,它們把那只兀鷹大嚼了一頓。於是這些梭子魚、鰻魚和鯉魚便是第四輪中毒,哦,假若第二天其中的一條上了您的餐桌,那麼,您的客人就會第五輪中毒,在八至十天以後,他就會因腸胃疼痛或幽門潰爛而死。醫生剖開屍體,說道,『這個人是肝臟潰爛受傷致死的!』」
「但是」維爾福夫人說道,「您所說的這種情形是一種環環相扣的情形,只要略微發生一點意外,整個鏈環就會被打斷,當時也許並沒有兀鷹飛過,其中一環也許會落在魚塘以外一百碼的某個地方。」
「啊,那就是天意了。在東方,要想成為一個偉大的藥物學家,就必須能計算陰陽,這也是得學會的。」
維爾福夫人出現了一副深思的樣子,可是依舊在小心地傾聽著。「但是,」她突然大聲說道,「砒霜是不能消除,或滅跡的呀,不管用什麼方法吸收它,只要到了足以致死的份量,動物的身體裡總是還能找到它的。」
「正是如此,」基督山大聲說道,「正是如此,我也曾這樣對那可敬的阿特爾蒙說過。他想了想,微笑了一下,回答了我一句西西里的諺語,我相信法國也有這句諺語:『我的孩子,世界不是在一天之內造成的,創造世界需得七天呢。星期天再來吧。』到了下一個星期天,我真的又去找他了。這一次他不再用砒霜澆灌他的椰菜了,而是用一種鹽性的溶液來澆灌,其中含有馬錢素,就是學名為番木鱉鹼精的那種東西。現在,那椰菜表面看來是毫無病態的了,而那兔子也一點兒不懷疑了,可是五分鐘以後,那只兔子還是死了。鷄啄食了兔子,第二天也死了,我們暫時成了兀鷹剖開了那只鷄,這次,一切特殊的病症都不見了,只見到一些普通的病症。任何器官都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變化。只是在神經系統中呈示出一種興奮的現象,那是一種腦充血。那只鷄不是被毒死的,它是中風死的。鷄中風我相信這是一種很稀奇的病,但中風這種病在人身上發病卻非常普遍的。」
維爾福夫人似乎愈來愈陷入了沉思。「幸虧,」她說道,「這種東西只有藥物學家才能配製,否則的話,真的,世界上這一半人可要把那一半的人都毒死啦。」
「藥物學家或對藥物學感興趣的人都可以配製。」基督山隨隨便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