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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沃爾瑪先生大約五十歲,他的生活單調,很有規律,情緒也很穩定,因此,他的身體健康,氣色很好,看起來好像才剛剛四十歲。除了經驗豐富和做事老練以外,他一點也不像是上了年紀的人。他的相貌端正,顯得和藹可親;他舉動純樸,性格很開朗;他對人的態度誠實多於慇勤;他說話雖不多,而且只談有意義的事情,但他的話既不矯揉造作,也不咬文嚼字。他對所有的人都是一個樣子,既不親近誰,也不疏遠誰,為人處事很合道理。
儘管他天生一副冷淡的樣子,但他心裡贊成我父親的看法,認為我對他是很相般配的,因此,在他的一生中,他第一次產生了愛戀之情。他用情有節制,但是很持久,表現得合乎禮儀,很有分寸,而且一直是那個樣子,從不因他身分的變化而變化;他以前對我是什麼樣子,婚後依然保持那個樣子,有傷夫妻感情的事,從未發生過。我從未見過他有興奮或憂愁的時候,他始終恰然自得,對一切都很滿意。他從來不對我談他,也很少談過我。他從未主動來找我辦什麼事,但我去找他辦什麼事時,他也不生氣,而在離開我時,總顯得有點兒依依不捨的樣子。他從來不笑出聲,表情嚴肅,但又不是故作正經,相反,他平易近人的神情,好像是在暗示我也要像他那樣保持活潑的心情。我對什麼事情感興趣,他也才對什麼事情感興趣,這樣一來,我必須注意自己,為了他,我應當多做些好玩的事情才行。總之,他希望我生活得很愉快。他這個想法,並沒有對我說過,而是我觀察出來的。你希望他的妻子幸福,你的願望不是已經達到了嗎?
我曾多方留心地觀察過他,我發現,他除了喜愛我以外,就沒有對任何人表現過喜歡的樣子,而且,他對我的愛,是那麼的平穩,那麼的有節制,以致我們可以說,他想受到什麼程度,才愛到什麼程度,而且,只有理智允許他愛我,他才愛我。他真有點像愛德華紳士所說的那種人。在這一點上,我發現他遠遠超過我們這些受感情支配的人;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是應當尊敬的,因為,感情使我們在許多事情上都看錯問題;感情用事的依據往往是靠不住的,而理智是擇善而行的,理智行事的準則是穩妥的,明確的,在生活中是容易實行的;理智從來不做毫無意義的事情,因為這類事情是不該它去做的。
德·沃爾瑪先生最喜歡留心觀察,他喜歡分析人的性格和他所看到的人的行為。他的分析是很深刻的,而且是非常公正的。即使一個敵人傷害了他,他也要平心靜氣地研究一下敵人傷害他的動機和使用的手段,其態度之公允,簡直像是在研究一項與他無關的事情似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聽到別人談起你的,但他本人有幾次對我談起你時,是顯得十分敬重的,我知道,他敬重你的樣子絶不是假裝的。我有幾次發現他談話的時候在注意觀察我的表情。很有可能:這種所謂的觀察,乃是對我的驚惶的良心的暗中責備。不論後果如何,我都應當把對他坦白陳述我們的事情,當做我應盡的本分;我不應當因為害怕或害羞就有所保留;我已經向他公正地談過你,所以,我也要向你公正地談他。
我還忘了給你談一談我們的收入和對收入的管理。德·沃爾瑪先生剩餘的財產,再加上我父親自留一筆年金之後餘下的財產,我們的收入,只要精打細算,一般還過得去;家中雖然沒有任何不適用的豪華的陳設,但在周圍的貧窮人家看來,生活已經是相當富裕,十分舒適①,應有盡有了。他把家安排得井然有序,反映了他心靈活動的有條不紊;他好像是在按照治理世界的道理來治理一個小小的家庭。家中沒有刻板的規矩,因為這種規矩使人麻煩的地方多於方便的地方,而且,除了訂規矩的人自己以外,其他的人都是難以忍受的;家中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一大堆東西,因為東西太多,反而會妨礙各種東西的使用。家裡處處都可看到主人事必躬親的痕跡,但是誰也沒有產生過他事事都管的感覺。一開始,他就把事情安排得那樣井然有序,所以,現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既事事都按規矩辦,同時又人人都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