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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聖枝主日聖枝主日是復活節前的禮拜天,盧梭是在一七二八年的那一天(三月二十一日)同華倫夫人相識的。這篇《漫步之十》寫於一七七八年四月十二日,沒有寫完,作者就在五月二十日離巴黎遷居吉拉丹侯爵在埃爾姆農維爾的別墅中,七月二日在那裡猝然離世,這篇《漫步》也就始終沒有完成。,同華倫夫人初次見面,至今已經整整五十年了。她和本世紀同齡,那時是二十八歲華倫夫人生於一六九九年。關於盧梭和華倫夫人在安訥西的初次見面,見《懺悔錄》第二章。。我還不到十七。我當時的性格還沒有定型,連我自己也不瞭解,但它卻給她那顆生來就充滿生命活力的心帶來了新的溫暖。如果說,她對一個活潑而溫柔樸實的少年懷有好感是不足為奇的話,那麼,一個富有機智和風度的迷人的女子,使我除了感激之情以外,還產生我當時還無以名之的最親切的感情,那就更不足為奇了。然而不同尋常的是,這最初的時刻對我整個一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同時由於一種不可避免的關聯,鑄就了我在餘年中的命運。我心靈中最可貴的氣質那時還根本沒有被我的器官培養出來,還不具備確定的形態。它正在迫切期待着取得這一確定形態的時刻,而這一時刻,雖然這次相遇起着加速的作用,卻並沒有那麼早就到來。我所受的教育賜予我的是淳樸的道德,正當我看到愛情和純真在我心中同時並存的這種甜蜜而短促的狀態要長期延續下去時,她卻把我打發走了盧梭在安訥西住了幾天,就被送到撒丁王國的首都都靈,進了一個天主教的教養院,那是為訓練行將參加洗禮的新入教者而建立的。。一切都使我懷念她,我必須回到她的身邊。這次歸來決定了我的命運,而在我佔有她以前很久,我就只是活在她的心中,只是為她而活着。我有了她就別無他求,如果她也和我一樣,有了我就別無他求,那該多好啊!我們將會在一起度過怎樣恬靜甜蜜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我們也曾度過,但是短暫,轉瞬即逝,而隨之而來的又是怎樣的命運!我沒有哪一天不在愉快地、懷着深情回憶起這段時期,這是我不受干擾、沒有阻礙地充分體現我自己的時期,現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我真正生活過的唯一而短暫的時期。從前在韋斯帕西安韋斯帕西安(9—79),羅馬皇帝(69—79)。治下有位大法官被貶謫居鄉間,他說:「我在這世上度過了七十個寒暑,但是我真正生活才七年。」我現在差不多也可以說這樣的話。要是沒有這段雖然短暫然而寶貴的日子,我也許至今對我自己還缺乏充分的認識,因為在我一生的其他時期,我這個生性軟弱忍讓的人被別人的感情如此擺佈、激蕩和左右,在那動盪不安的一生中几乎總是處于被動地位,而那嚴酷無情的必然又沒有一天不緊壓在我的頭上,我就很難在我自己的所作所為中區別出究竟哪些是真正出於我的自願的了。在這短短的幾年中,我得到一個無比溫柔體貼的女人的愛,做我願做的事,做我願做的那樣一個人,同時充分利用我的餘暇,在她的教導和榜樣的幫助下,終於使我這淳樸得如同一張白紙的心靈最好地體現它的本質,而且從此就永遠保持下去。對孤寂和沉思的愛好,它跟作為我心養料的易於外露的溫柔感情一起,在我的心中滋生了。嘈雜喧囂束縛扼殺我的感情,而寧靜平和則使之振奮激揚。我只有在心思集中時才能有所愛。我說服媽媽十七歲的盧梭在回到華倫夫人身邊時就稱她為「媽媽」。當她後來成了他的情婦後也一直保持這個稱呼。搬到鄉間去住。山坡上的一所孤立的房子就成了我們的隱居之所;正是在那裡,在四五年間,我飽享了一個世紀的生活,飽享了純真而充分的幸福,它以它的魅力遮掩了我命運的可怖。我那時需要一個稱心如意的女友,我得到了。我渴望鄉間,我也到了那裡。我不能忍受限制,我那時得到了充分的自由,而且更甚于自由,因為我只受我的愛好的限制,只做我想做的事。我的全部時間都充滿了溫馨的關懷,充滿了鄉間的勞作。我別無他願,只盼這種如此甜蜜的境界能繼續下去;我唯一的苦惱就是擔心好景不長,而這種擔心產生於我們的處境的困難,並非是毫無根據的。從那時起,我就一心只想一面排遣這種擔心,一面找到防止它產生後果的辦法。我想,培養出一些才能是防止貧困的最可靠的辦法,為此我就下了決心去把餘暇用在準備工作上,如有可能,使我能去報答我從這位最優秀的女人那裡得到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