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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馬會稽太守王敬則,自以高、武舊將,必不自安。上雖外禮甚厚,而內相疑備,數訪問敬則飲食,體干堪宜。聞其衰老,且以居內地,故得少寬。前二歲,上遣領軍將軍蕭坦之將齋仗五百人行武進陵,敬則諸子在都,憂怖無計。上知之,遣敬則世子仲雄入東安尉之。
仲雄善琴,上以蔡邕焦尾琴借之。仲雄于禦前鼓琴作《懊憹歌》,曰:「常嘆負情儂,郎今果行許。」又曰:「君行不淨心,那得晉人題!」上愈猜愧。
上疾屢危,乃以光祿大夫張瑰為平東將軍、吳郡太守,置兵佐以密防敬則。中外傳言,當有異處分。敬則聞之,竊曰:「東今有誰,只是鵒平我耳;東亦何易可平!吾終不受金罌!」金罌,謂鴆也。
敬則女為徐州行事謝朓妻,敬則子太子洗馬幼隆遣正員將軍徐岳以情告朓:「為計若同者,當往報敬則。」朓執岳,馳啟以聞。敬則城局參軍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報庶,庶以告敬則五官掾王公林。公林,敬則族子也,常所委信。公林勸敬則急送啟賜兒死,單舟星夜還都。敬則令司馬張思祖草啟,既而曰:「若爾,諸郎在都,要應有信,且忍一夕。」
其夜,呼僚佐文武樗蒲,謂眾曰:「卿諸人欲令我作何計?」莫敢先答。防閣丁興懷曰:「官祗應作爾!」敬則不應。明旦,召山陰令王詢、台傳御史鐘離祖願,敬則橫刀跂坐,問詢等:「發丁可得幾人?庫見有幾錢物?」詢稱「縣丁猝不可集」;祖願稱「庫物多未輸入」。敬則怒,將出斬之,王公林又諫曰:「凡事皆可悔,唯此事不可悔;官詎不更思!」敬則唾其面曰:「我作事,何關汝小子!」丁卯,敬則舉兵反,招集,配衣,二三日便發。
前中書令何胤,棄官隱居若邪山,敬則欲劫以為尚書令。長史王弄璋等諫曰:「何令高蹈,必不從;不從,便應殺之。舉大事先殺名賢,事必不濟。」敬則乃止。胤,尚之之孫也。
庚午,魏發州郡兵二十萬人,期八月中旬集懸瓠。
魏趙郡靈王幹卒。
上聞王敬則反,收王幼隆及其兄員外郎世雄、記室參軍季哲、其弟太子舍人少安等,皆殺之。長子黃門郎元遷將千人在徐州擊魏,敕徐州刺史徐玄慶殺之。前吳郡太守南康候子恪,嶷之子也,敬則起兵,以奉子恪為名;子恪亡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遙光勸上盡誅高、武子孫,於是悉召諸王侯入宮。晉安王寶義江陵公寶覽等處中書省,高、武諸孫處西省,敕人各從左右兩人,過此依軍法;孩幼者與乳母俱入。其夜,令太醫煮椒二斛,都水辦棺材數十具,須三更,當盡殺之。子恪徒跣自歸,二更達建陽門,剌啟。時刻已至,而上眠不起,中書舍人沈徽孚與上所親左右單景雋共謀少留其事。須臾,上覺,景雋啟子恪已至。上驚問曰:「未邪?未邪?」景雋具以事對。上撫床曰:「遙光幾誤人事!」乃賜王侯供饌,明日,悉遣還第。以子恪為太子中庶子。寶覽,緬之子也。
敬則帥實甲萬人過浙江。張瑰遣兵三千拒敬則于松江,聞敬則軍鼓聲,一時散走,瑰棄郡,逃民間。敬則以舊將舉事,百姓擔篙荷鍤,隨之者十餘萬眾;至晉陵,南沙人范修化殺縣令公上延孫以應之。敬則至武進陵口,慟哭而過。烏程丘仲孚為曲阿令,敬則前鋒奄至,仲孚謂吏民曰:「賊乘勝雖鋭,而烏合易離。今若收船艦,鑿長岡埭,瀉瀆水以阻其路,得留數日,台軍必至,如此,則大事濟矣。」敬則軍至,值瀆涸,果頓兵不得進。
五月,壬午,詔前軍司馬左興盛、後軍將軍崔恭祖、輔國將軍劉山陽、龍驤將軍、馬軍主胡松築壘于曲阿長岡;右仆射沈文季為持節都督,屯湖頭,備京口路。恭祖,慧景之旅也。敬則急攻興盛、山陽二壘,台軍不能敵,欲退,而圍不開,各死戰。胡松引騎兵突其後,白丁無器仗,皆驚散。敬則軍大敗,索馬再上,不能得,崔恭祖刺之仆地,興盛軍客袁文曠斬之。乙酉,傳首建康。是時上疾已篤,敬則倉猝東起,朝廷震懼。太子寶卷使人上屋,望見征虜亭失火,謂敬則至,急裝欲走。敬則聞之,喜曰:「檀公三十六策,走為上策,計汝父子唯有走耳!」蓋時人譏檀道濟避魏之語也。敬則之來,聲勢甚盛,裁少日而敗。
台軍討賊黨,晉陵民以附敬則應死者甚眾。太守王瞻上言:「愚民易動,不足窮法。」上許之,所全活以萬數。瞻,弘之從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