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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邪之降也,漢發車二萬乘以迎之,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請間見高門,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縱不能,渾邪率數萬之眾來降,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于邊關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居頃之,乃分徙降者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五屬國。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
休屠王太子日磾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馬。久之,帝游宴,見馬,後宮滿側,日磾等數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二寸,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狀對。對奇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為馬監,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日磾既親近,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以休屠作金人祭天主,故賜日磾姓金氏。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狩三年(辛酉,公元前一二零年)
春,有星孛于東方。
夏,五月。赦天下。
淮南王之謀反也,膠東康王寄微聞其事,私作戰守備。及吏治淮南事,辭出之。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后之女弟也,于上最親,意自傷,發病而死,不敢置後。上聞而憐之,立其長子賢為膠東王。又封其所愛少子慶為六安王,王故衡山王地。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
山東大水,民多饑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以振貧民,猶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于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歲假予產業。使者分部護之,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
漢既得渾邪王地,隴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詔減三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之繇。
上將討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鰼水戰。是時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復及五大夫,征發之士益鮮。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以故吏弄法,皆謫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是歲,得神馬于渥窪水中。上方立樂府,使司馬相如等造為詩賦,以宦者李延年為協律都尉,佩二千石印;弦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通一經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會《五經》家相與共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馬,次以為歌。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協于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說。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嚴峻,群臣雖素所愛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輒按誅之,無所寬假。汲黯諫曰:「陛下求賢甚勞,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以有限之士恣無已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將盡,陛下誰與共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諭之曰:「何世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苟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施!」黯曰:「臣雖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猶以為非。願陛下自今改之,無以臣為愚而不知理也。」上顧群臣曰:「黯自言為便辟則不可,自言為愚,豈不信然乎!」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狩四年(壬戌,公元前一一九年)
冬,有司言:「縣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賈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併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又造銀、錫為白金三品: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者橢之,其文龜,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