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孩子們對父親恐怕都是愛怎樣就怎樣,所以老大照舊學着奧林匹克馬戲團的樣,用掃帚柄當馬騎,在指揮衝鋒;老二在繼續吹他的白鐵短笛,老三儘可能地緊跟着衝鋒主力部隊。母親在縫一套戲裝。
「別吵了,」多比納聲音嚇人地嚷叫道,「再吵我要動手揍了!——非得這樣嚇唬他們。」他壓低聲音對施穆克說,「喂,親愛的,」當差對女引座員說,「這就是施穆克先生,那個可憐的邦斯先生的朋友;他不知道該上哪兒去落腳,想到我們家住;我一再對他說,我們家可沒有什麼擺設,又在七樓,只能給他個小閣樓,可他還是堅持要來……」
多比納太太端上一把椅子,施穆克連忙坐下,孩子們見來了個陌生人,一時傻了眼,擠在一起,一聲不吭地細細打量着施穆克,可沒過一會兒,便不幹了,孩子跟狗一樣,有個特點,那就是習慣于用鼻子去聞,而不是用心去判斷。施穆克睜眼望着這幫漂亮的孩子,其中有一個五歲的小女孩,長着很美的金黃頭髮,就是剛纔吹衝鋒號的那一位。
「她像個德國小女孩!」施穆克示意她到他跟前來。
「先生住在這裡肯定很不舒適。」女引座員說,「孩子們得在我身邊住,不然,就把我們的臥室讓出來了。」
她打開房門,讓施穆克進去。這間臥室是全套公寓的奢侈之所在。桃花心木的床,掛着鑲有白流蘇的藍布床帷。窗上掛的也同樣是藍布簾。衣櫃、書桌和椅子雖然全是桃花心木的,但收拾得乾乾淨淨,壁爐上放著一口座鐘和一對燭台,顯然是從前那個倒台經理送的,他的一幅肖像就掛在衣柜上方,像是皮埃爾·格拉蘇畫的,非常蹩腳。這間屋子,孩子們是從來不准進的,所以他們都想方設法,好奇地往裏邊瞧。
「先生要住在這裡才好呢。」女引座員說。
「不,不,」施穆克回答說,「噢!我也活不了多長了,只要有個死的角落就行了。」
關上臥室的門,他們爬上了小閣樓。一走進去,施穆克便叫了起來:
「這就行了!……在跟邦斯住到一起之前,我還從來沒有住過比這兒更好的地方。」
「那好,現在只需要買一張帆布床,兩條褥子,一個長枕頭,一個方枕頭,兩把椅子和一張桌子,就行了。這要不了人的命……連臉盆,水壺,再加一條床前鋪的小毯子,也只五十埃居的開銷……」
一切全部商妥了。可就是缺那五十埃居。施穆克住的地方離戲院只有兩步路,又看到新朋友處境如此艱難,他自然就想到了向經理去要薪俸……他說走就走,到戲院找到了戈迪薩爾。經理拿出對付藝術家的那種既禮貌又有點生硬的態度接待了施穆克,聽他提出要一個月的薪水,感到很驚奇。不過,經過一番核實之後,發現他的要求並沒有錯。
「啊!喔唷,我的朋友!」經理對他說,「德國人總是很會算賬,哪怕在傷心落淚的時候……我當初獎給了您一千法郎,以為您會很感激呢!那是我給您的最後一年的薪水,怎麼也得有張收據吧!」
「我們什麼也沒有收到。」善良的德國人說,「我今天來找您,是因為我已經流落街頭,身無分文……那筆獎金您交給誰了?」
「給您的女門房了!……」
「茜博太太!」音樂家叫了起來,「她害了邦斯的命,偷了他的東西,把他給賣了……她還想燒了他的遺囑……那是個壞女人!是個魔鬼!」
「可是,我的朋友,憑您的受遺贈人的地位,怎麼會弄得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呢?像我們所說的,這不符合邏輯呀。」
「他們把我趕出了家門……我是外國人,對法律一無所知……」
「可憐的人!」戈迪薩爾心裡想,他已經看清了這場力量懸殊的鬥爭的可能結局。「告訴我,」他對施穆克說,「您知道該怎麼辦呢?」
「我有一個代理人!」
「那您馬上跟繼承人和解吧;這樣您可以從他們那兒得到一筆錢,一筆終身年金,可以安安靜靜地過您的日子……」
「我別無所求!」施穆克回答道。
「那讓我替您安排吧。」戈迪薩爾說。在前一天,弗萊齊埃已經跟戈迪薩爾談過了自己的計劃。
戈迪薩爾心裡想,要是能把這件骯髒的交易處理好,那一定能博得年輕的博比諾子爵夫人和她母親的歡心,將來至少可以當個國務參事。
「我全權委託您了……」
「那好,行!您先拿着,這是一百埃居……」這位通俗喜劇界的拿破崙說道。
他從錢袋裏拿出十五枚金路易,遞給了音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