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比納在索納公司的經紀人和索納先生本人的幫助下,把可憐的德國人抬到了大理石加工鋪,索納太太和索納先生的合夥人維特洛的太太對施穆克百般慇勤,關懷備至。多比納獃在鋪子裡,因為他發現弗萊齊埃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在和索納公司的經紀人商議着什麼。
一個小時之後,約摸下午二點半鐘,天真、可憐的德國人恢復了知覺。施穆克彷彿感到過去的兩天是在做夢。他覺得自己一定會醒來,看到邦斯還好好的活着。大家在他額頭上放了一塊又一塊濕毛巾,又給他嗅了多少鹽和醋,最後終於讓他打開了眼睛。索納太太逼他喝了一大盤濃濃的肉湯,因為大理石加工鋪也做砂鍋的買賣。
「傷心到這種地步的主顧,我們不常看到;可每兩年還能見到一個……」
施穆克說要回諾曼底街去。
「先生,」索納先生說,「這是維特洛特意為您準備的圖樣,他畫了一夜!……他確實很有靈感!一定會修得很漂亮。」
「肯定會是拉雪茲神甫公墓最漂亮的一座!……」身材矮小的索納太太說,「不過,您朋友把財產全留給了您,您確實應該好好紀念他……」
這張所謂特意準備的圖樣,原來是為赫赫有名的德·瑪爾塞部長設計的;可部長遺孀想把紀念工程交給斯迪德曼;這些承包商的圖樣因而被拒絶,因為人家實在害怕質量低劣的紀念物。那三尊雕像原來代表着七月革命時期那位偉大的部長出頭露面的三天。後來,索納和維特洛進行了修改,變成了軍隊、財政和家庭三大光榮的象徵,準備用作夏爾·凱勒的紀念工程,可這項工程還是交給了斯迪德曼。十一年來,這張圖樣為適應各種家庭的具體情況,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但這一次,維特洛又模仿了原樣,將三尊雕像改作了音樂、雕塑和繪畫女神像。
「要是想想製作的細節和整個工程,這張圖樣算不了什麼,不過,只要六個月時間,我們就可完工。」維特洛說,「先生,這是工程預算表和訂單……總共七千法郎,石工費用不包括在內。」
「如果先生想要大理石的,」索納主要是做大理石生意的,他說道,「那總價為一萬兩千法郎,先生和您朋友也就可以永垂不朽了……」
「我剛剛得知將有人對遺囑提出異議,」多比納湊到維特洛的耳邊說道,「還聽說繼承人將重新享有遺產繼承權;您快看看卡繆佐庭長先生,因為這個可憐的老實人弄不好會一個子兒都得不到……」
「您總是給我們拉這種主顧來!」維特洛太太開始找維勒莫的碴,衝他說道。
多比納領着施穆克走回諾曼底街,因為送殯的馬車早已回去。
「別離開我!……」施穆克對多比納說。
多比納把可憐的音樂家送到索瓦熱太太手中後,想馬上就走。
「已經四點鐘了,我親愛的施穆克先生,我得去吃晚飯了……我妻子在戲院干引座的活兒,她會為我擔心的。您知道,戲院五點三刻開門……」
「對,我知道……可您想想,我現在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一個朋友。您為邦斯的去世也感到很傷心,請給我指點一下,我已經掉在了深深的黑夜裡,邦斯說我身邊圍着一群壞人……」
「我已經有所察覺,您差點要進克利希,是我剛剛救了您!」
「克利希?」施穆克叫了起來,「我不明白……」
「可憐的人!哎,您放心吧,我會再來看您的,再見。」
「再見!再會了!……」施穆克說著,他累得差不多已經快死了。
「再見,先生!」索瓦熱太太對多比納說,她的神態讓戲院的當差吃了一驚。
「噢!你有什麼事,你這位當傭人的?……」戲院當差含譏帶諷地說,「你這副樣子可真像戲裡的內奸。」
「你才是內奸呢!這裡的事你摻和什麼!莫非是想做先生的生意,騙他的錢?……」
「騙他的錢!……你這下人……」多比納傲氣十足地說,「我不過是個戲院的窮當差,可我熱愛藝術家,告訴你,我對別人從來就無所求!我求過你什麼嗎?欠你什麼嗎,哼!老媽子?……」
「你是戲院的當差,你叫什麼名字?……」潑婦問。
「多比納……樂意為你效勞……」
「代問家人好,」索瓦熱女人說,「如果先生已經結婚,請代為問候夫人……我別的不想知道。」
「您怎麼了,我的美人?……」康迪納太太突然進了門,問道。
「我的小妹子,您在這兒獃着,準備一下晚飯,我要到先生家裡跑一趟……」
「他在樓下,在跟可憐的茜博太太說話呢,茜博太太把眼淚都哭幹了。」康迪納女人說。
索瓦熱女人飛快地跑下樓梯,連腳下樓梯板都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