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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弗朗索瓦教堂的執事,名叫康迪納,原來是個玻璃商,家住奧爾良街,與布朗大夫的房子緊挨着。康迪納太太是負責教堂椅子出租的管理員之一,布朗大夫為她免費治過病,出於感激之情,她與大夫的關係自然很緊密,常常把自己生活中的種種不幸講給他聽。每逢星期天和節假日,那兩個榛子鉗都到聖弗朗索瓦教堂望彌撒,與執事、門衛、分發聖水的人,總之跟在巴黎被稱為下層聖職人員的那些在教會做事的,關係都很好,對這些人,善男信女們總少不了給一點小錢。因此,康迪納太太跟施穆克彼此都很熟。這位太太有兩個痛苦的創傷,給弗萊齊埃提供了機會,可以利用她無意中做一個盲目的工具。小康迪納,對戲劇着了迷,本來可以在教堂裡當個門衛,但他卻拒絶在教堂裡做事,而到奧林匹克馬戲團做了個跑龍套的,過着放蕩的生活,常常逼着母親借錢給他,把她的錢袋搜颳得乾乾淨淨,讓她傷透了心。而老康迪納,就愛喝酒,人又很懶,早年就因為這兩個毛病離開了商界。這個可憐的傢伙後來當上了教堂執事,非但不痛改前非,反而從中獲得了滿足他那兩個嗜好的機會:他什麼事都懶得做,盡跟駕喜車的馬夫、殯儀館的人以及受教士救濟的窮光蛋一起喝酒,一到中午,就喝得像主教似的,滿臉通紅。
康迪納太太直抱怨,當初帶了一萬兩千法郎嫁妝給了丈夫,沒想到這後半輩子過着苦日子。這不幸的故事,她給布朗先生已經講過了上百遍,不禁使大夫生出一個念頭,想利用她把索瓦熱太太安插到邦斯和施穆克家當廚娘兼打雜。要把索瓦熱太太推薦到兩個榛子鉗家,這實在是無法辦到的事,因為他們倆的疑心已經到了極點,剛纔拒不給雷莫南克小姐開門,就足以使弗萊齊埃認識到這一點。可是,弗萊齊埃和布朗大夫這兩個朋友心裡很明白,要是由杜普朗迪神甫推薦一個人去,那兩個虔誠的音樂家肯定不加考慮就會接受的。根據他們的計劃,康迪納太太將由索瓦熱太太陪着去;而弗萊齊埃的傭人一到了那裡,那就等於他自己親自出馬了。
杜普迪神甫走到大門口,一時被茜博的那一夥朋友擋住了去路,他們都是來向本居民區資格最老、最受人尊敬的門房表示慰問的。
布朗大夫向杜普朗迪神甫行了個禮,把他拉到一旁,對他說道:
「我去看看可憐的邦斯先生;他可能還有救;可是得讓他下決心,接受手術治療,把膽結石取出來;那結石用手摸都能感覺到;就是那些結石引起肝臟發炎,最終會要了他的命;現在要是動手術,也許還來得及。您應該利用您對那個懺悔者的影響,促使他接受手術治療;要是手術時不出現任何令人遺憾的意外,我可為他的性命擔保。」
「我先把聖體匣送回教堂,馬上就回來。」杜普朗迪神甫說,「因為施穆克情況不佳,需要得到宗教方面的幫助。」
「我才知道他是孤身一人。」布朗大夫說,「這個好德國人今天早上跟茜博太太發生了口角,茜博太太十年來一直在那兩位先生家當傭人,他們現在閙翻了,想必只是暫時的;可是處在目前的情況下,沒有人幫施穆克,可不行啊。要是能幫幫他,也是一件善事。——喂,康迪納,」大夫喊了一聲教堂執事,說道,「您去問問您的妻子是不是願意代替茜博太太照看邦斯先生,再照顧一下施穆克先生的家,就幾天時間……即使沒有跟他們吵翻閙翻,茜博太太也得找個替工了。康迪納太太可是個正直的女人。」大夫對杜普朗迪神甫說。
「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善良的神甫回答道,「我們教堂的財產管理委員會也很信任她,讓她負責收椅子的租錢。」
過了一陣之後,布朗大夫來到邦斯床頭,看著他一步步進入臨終時刻,施穆刻苦苦哀求,讓邦斯答應做手術,可白費力氣。可憐的德國人已經徹底絶望,老音樂家對他一個勁的哀求只是搖頭,有時還表現出了不耐煩。末了,臨終的病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朝施穆克投出了一束可怕的目光,對他說道:
「你就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吧!」
施穆克痛不欲生;可他還是拿起邦斯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捂在自己的兩隻手中,試圖再一次通過這種方式,把自己的生命灌輸給他。這時,布朗大夫聽到了門鈴聲,他上前給杜普朗迪神甫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