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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 - 73 / 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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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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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詞語的貶值是風格的種種怪象之一,要解釋清楚,恐怕需要寫幾本書。您若給一個訴訟代理人寫信,稱呼他「homme de loi」①,那就是對他的不敬,其程度不亞於在給一個專門做殖民地食品生意的大商人的信中,稱呼對方「某某雜貨商先生」。這些處世之道的微妙所在,上流社會的人理應是精通的,因為他們的本領也就在此,可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人都不知道「hommedelettres」②的稱呼是對一個作者最惡毒的侮辱,要說明詞語的生命與死亡,「monsieur」(先生)一詞是最好的例子。「monsieur」的意思是「monseigneur」,從前是很了不起的稱呼,可現在人人都稱「mosieur」,只是把「monsieur」中的「sieur」改作「sire」之後,專用於稱呼國王。實際上,「messire」一詞不過是「monsieur」的替代詞和同義詞,可要是有人偶然在訃告中使用一下,馬上便會招致共和黨報紙的大肆攻擊。法官、推事、法學家、審判員、律師、司法助理、訴訟代理人,法律顧問、執達員、訴訟經紀人和辯護人等是司法或干法律這一行的不同類別。其中最低的兩級叫做「辦案的」和「吃法律飯的」。「辦案的」又俗稱為公差,因為偶爾辦個案子之外,主要是協助執達員判決,可以說是處理民事的廉價劊子手,至于「吃法律飯的」,則是干法律這一行中的特殊侮稱。司法界「吃法律飯的」,就等於文學界「吃筆頭飯的」。法國的各行各業,都有你死我活的競爭,也就少不了相互貶低的用語。每一行必有刻薄的稱呼,可「hommedelettres」與「hommedeloi」一旦變為複數,也就沒有了貶的意思,「gensdelettres」(文學界人士)和「gensdeloi」(法律界人士)的說法很通行,不會傷害任何人。不過,巴黎的任何一個行業都有墊底的,正是這些墊底的,降了他們那一行的格,跟那些在街頭混飯吃的,跟那些平民百姓處在了同一檔次。因此,在巴黎的某些居民區,至今還有「吃法律飯的」,還有這種攬案子辦的經紀人,就像中央菜市場,還能見到那種以星期為期限的放款人;這種人之於大銀行,無異於弗萊齊埃先生之於訴訟代理公會。事情也怪!平民百姓就怕部裡的司法助理,就像怕進時髦的飯店。他們有事只找小經紀人,喝酒只上小酒店。只跟自己一個檔次的人打交道,這是不同社會階層運作的普遍規律。只有那些冒尖的人物才喜歡往上爬,他們不會為自己站在比他們地位高的人面前感到痛苦,相反,他們能為自己爭得立足之地,像博馬舍那樣,敢把試圖侮辱他的一個大老爺的表摔在地上;另外,那些暴發戶,那些善於改變自己出身的新貴,也是了不起的例外。

第二天清晨六點,茜博太太便來到了珍珠街,細細打量着她未來的法律顧問,那個吃法律飯的弗萊齊埃大爺的房子。這是一座從前的小布爾喬亞階層住的那種舊房屋。一條小道通進屋裡,底層的一部分用作門房,還有一部分開了個木器鋪子,木器加工場和堆的貨几乎占滿了裏邊的小院子,此外便是過道和樓梯間,到處硝跡斑斑,潮乎乎的,整座房子像是害了麻風病。


  

① 法語中「homme de loi」的本義為「法律界人士」,但在俗語中,意思為「吃法律飯的」,有一定貶義。

② 法語中「hommedeletters」的本義為「文人,作家」,可在俗語中,作「吃筆頭飯的」、「耍筆桿子的」解。

茜博太太直奔門房,在裏邊看到了茜博的同行,他是個做鞋的,還有他妻子和兩個年齡很小的孩子,住的地方總共只有十尺見方,窗戶朝向小院子。茜博太太一報自己的身份,名字,談起她在諾曼底街做事的那家情況之後,兩個女人立即變得再也親熱不過,弗萊齊埃先生的女門房一邊給做鞋子的丈夫和兩個孩子做午飯,一邊跟茜博太太閒聊,一刻鐘之後,茜博太太把話題引到房客身上,談起了那位吃法律飯的。

「我來請教他,」她說,「有點事情要問問。是他的一個朋友布朗大夫介紹我來找他的。您認識布朗先生吧?」

「當然羅!」珍珠街的女門房說,「上回我小孩害喉炎,就是他救了孩子的命。」

「他也救了我一命,太太……哦,這個弗萊齊埃先生,人怎麼樣?」

「他這個人呀,我的好太太,」女門房說,「每到月底,人家上門來收他欠的郵費,難着呢。」

茜博太太很聰明,這句話的意思夠明白了。


  

「窮歸窮,但也可能是個正派人。」她說道。

「但願如此。」弗萊齊埃的女門房說,「我們沒有大把的金子、銀子和銅錢,可我們從來不欠別人一個子兒。」

茜博太太聽到了自己的那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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