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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4講:左史倚相廷見申公子亹①,子亹不出,左史謗之,舉伯以告②。子亹怒而出,曰:「女無亦謂我老耄而舍我,而又謗我!」左史倚相曰:「唯子老耄,故欲見以交儆子。若子方壯,能經營百事,倚相將奔走承序,於是不給,而何暇得見?昔衛武公年數九十有五矣③,猶箴儆于國,曰:『自卿以下至于師長士④,苟在朝者,無謂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聞一二之言,必誦志而納之,以訓導我。』在輿有旅賁之規,位■有官師之典,倚幾有誦訓之諫,居寢有褻禦之箴,臨事有瞽史之導,宴居有師工之誦。史不失書,蒙不失誦,以訓禦之,於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⑤。及其沒也,謂之睿聖武公。子實不睿聖,于倚相何害。《周書》曰⑥:『文王至于日中昃⑦,不皇暇食。惠于小民,唯政之恭。』文王猶不敢驕。今子老楚國而欲自安也,以禦數者,王將何為?若常如此,楚其難哉!」子亹懼,曰:「老之過也。」乃驟見左史。
【註釋】
①倚相:楚國的史官。申公子亹:即申公史老,楚國的長老。②舉伯:楚國大夫。③衛武公:衛國國君,名和,公元前
812至前
757年在位。④師長:大夫。⑤《懿》:指《詩經·大雅·抑》。⑥《周書》:指《尚書·周書·無逸》。⑦文王:周文王。
【譯文】
左史倚相要在朝廷會見申公子亹,子亹不肯出來,倚相指責他不對,舉伯告訴了子亹。子亹發怒,出來見他說:「你莫非是認為我老了而捨棄我,而且還說我的壞話!」左史倚相說:「正因為您老了,所以我才想見您來告誡您。如果您正在壯年,能處理各種事務,我倚相將往來奔走受命辦事,這樣還恐怕不能完成,哪有空閒來見您呢?以前衛武公年齡九十五歲了,還告誡國人,說:『從卿以下到大夫和眾士,只要在朝中,不要認為我老了而捨棄我,在朝廷必須恭敬從事,早晚幫助告誡我;哪怕聽到一兩句諫言,一定要背誦記住,轉達給我,來訓導我。』在車上有勇士的規諫,在朝廷有官長的法典,在几案旁邊有誦訓官的進諫,在寢室有近侍的箴言,處理政務有瞽史的引導,平時有樂師的誦詩。史官不停止書寫,樂師不停止誦讀,用來訓導進獻,於是作了《懿》這首戒詩來自我警戒。等到他去世後,稱他是智慧聖明的武公。您不智慧聖明,對我倚相有什麼妨害。《周書》說:『周文王忙到日頭西斜,還來不及有空吃飯。恩惠施及小民,恭恭敬敬處理政事。』周文王尚且不敢驕惰。現在您在楚國自恃年老,想求得自己安逸,抵制別人的各種規諫,倘若是君王又將怎樣呢?如果長久這樣下去,楚國就難治了!」子亹聽了感到害怕,說:
「這是我的過錯啊。」於是立即會見了左史。
白公子張諷靈王宜納諫
第
215講:靈王虐,白公子張驟諫①。王患之,謂史老曰②:「吾欲已子張之諫,若何?」對曰:「用之實難,已之易矣。若諫,君則曰余左執鬼中,右執殤宮,凡百箴諫,吾盡聞之矣,寧聞他言?」白公又諫,王如史老之言。對曰:「昔殷武丁能聳其德③,至于神明,以入于河④,自河徂亳⑤,於是乎三年,默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無所稟令也。』武丁於是作書,曰:『以余正四方,余恐德之不類,茲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夢旁求四方之賢,得傅說以來⑥,升以為公,而使朝夕規諫,曰:『若金,用女作礪。若津水,用女作舟。若天旱』用女作霖雨。啟乃心,沃朕心。若藥不瞑眩,厥疾不廖。若跣不視地,厥足用仿。’若武丁之神明也,其聖之睿廣也,其智之不疚也,猶自謂未乂,故三年默以思道。既得道,猶不敢專制,使以象旁求聖人。既得以為輔,又恐其荒失遺忘,故使朝夕規誨箴諫,曰:『必交修余,無餘棄也。』今君或者未及武丁,而惡規諫者,不亦難乎!“齊桓、晉文,皆非嗣也,還軫諸侯,不敢淫逸,心類德音,以德有國。近臣諫,遠臣謗,輿人誦,以自誥也。是以其入也,四封不備一同,而至于有畿田,以屬諸侯,至于今為令君。桓、文皆然,君不度憂于二令君,而欲自逸也,無乃不可乎?《周詩》有之曰⑦:『弗躬弗親,庶民弗信。』臣懼民之不信君也,故不敢不言。不然,何急其以言取罪也?」王病之,曰:「子復語。不穀雖不能用,吾慭置之於耳。」對曰:「賴君用之也,故言。不然,巴浦之犀、犛、兕、象⑧,其可盡乎,其又以規為瑱也⑨?」遂趨而退,歸,杜門不出。七月,乃有乾溪之亂⑩,靈王死之。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