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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女娘卻取出一個天圓地方卦盤來。本道見了,問妻子:「緣何會他?」女娘道:「我爹爹在日,曾任江州刺史,姓齊名文叔。奴小字壽奴。不幸去任時,一行人在江中遭遇風浪,爹媽從人俱亡。奴被官人打的那球頭光紗帽、寬袖綠羅袍、身材不滿三尺的人,救我在莊上。因此拜他做哥哥。如何官人不見了船,卻是被他攝了。你來莊上借宿,他問我時,被我瞞過了。有心要與你做夫妻。你道我如何有這卦盤?我幼年曾在爹行學三件事:第一,寫字讀書;第二,書符咒水;第三,算命起課。我今日卻用着這卦盤,可同顧一郎出去尋個浮鋪,算命起課,盡可度日。」本道謝道:「全仗我妻賢達。」
當下把些錢,同顧一郎去南瓦子內尋得卦鋪,買些紙墨筆硯,掛了牌兒,揀個吉日,去開卦肆。取名為白衣女士。顧一郎相伴他夫妻兩人坐地,半日先回。當日不發市,明日也不發市。到後日午後,又不發市。女娘覷着丈夫道:「一連三日不發市,你理會得麼?必有人衝撞我。你去看有甚事,來對我說。」
本道起身,去瓦左瓦右都看過,無甚事。走出瓦子來,大街上但見一夥人圍着。本道走來人叢外打一看時,只見一個先生,把着一個藥瓢在手,開科道:“五里亭亭一小峰,自知南北與西東。世間多少迷途客,不指還歸大道中。
看官聽說:貧道乃是皖公山修行人。貧道有三件事,離了皖公山,走來江州。在席一呵好事君子,聽貧道說:第一件,貧道在山修行一十三年,煉得一爐好丹,將來救人;第二件,來尋一物;第三件,貧道救你江州一城人。”眾人聽說皆驚。先生正說未了,大笑道:「眾多君子未曾買我的藥,卻先見了這一物。你道在何處?」覷着人叢外頭,用手一招道:「後生,你且入來。」本道看那先生。先生道:「你來,我和你說。」嚇得本道慌隨先生入來。先生拍着手:「你來救得江州一城人!貧道見那一物了。在那裡?這後生便是。」眾人吃驚,如何這後生卻是一物?先生道:「且聽我說。那後生,你眉中生黑氣,有陰祟纏擾。你實對我說。」本道將前項見女娘的話,都一一說知。先生道:「眾人在此,這一物,便是那女子。貧道救你。」去地上黃袱裡,取出一道符,把與本道:「你如今回去,先到房中,推醉了去睡。女娘到晚歸來,睡至三更,將這符安在他身上,便見他本來面目。」本道聽那先生說了,也不去卦肆里,歸到店中,開房門,推醉去睡。
卻說女娘不見本道來,到晚,自收了卦鋪,歸來焦躁,問顧一郎道:「丈夫歸也未?」顧一郎道:「官人及早的醉了,入房裡睡。」女娘呵呵大笑道:「原來如此!」入房來,見了本道,大喝一聲。本道吃了一驚。女娘發話道:「好沒道理!日多時夫妻,有甚虧負你?卻信人鬥疊我兩人不和!我教你去看有甚人衝撞卦鋪,教我三日不發市。你卻信乞道人言語,推醉睡了,把一道符教安在我身上,看我本來面目。我是齊刺史女兒,難道是鬼祟?卻信恁般沒來頭的話,要來害我!你好好把出這符來,和你做夫妻;不把出來時,目前相別。」本道懷中取出符來付與女娘。安排晚飯吃了。睡一夜,明早起來吃了早飯,卻待出門,女娘道:「且住,我今日不開卦鋪,和你尋那乞道人。問他是何道理,卻把符來,唆我夫妻不和;二則去看我與他鬥法。」
兩個行到大街上,本道引至南瓦子前,見一夥人圍住先生。先生正說得高興,被女娘分開人叢,喝聲:「乞道人!你自是野外乞丐,卻把一道符鬥疊我夫妻不和!你教安在我身上,見我本來面目。」女娘拍着手道:「我乃前任刺史齊安撫女兒,你們都是認得我爹爹的。輒敢道我是鬼祟!你有法,就眾人面前贏了我;我有法,贏了你。」先生見了,大怒,提起劍來,覷着女子頭便斫。看的人只道先生壞了女娘。只見先生一劍斫去,女娘把手一指,眾人都發聲喊,皆驚獃了。有詩為證:昨夜東風起太虛,丹爐無火酒杯疏。
男兒未遂平生志,時復挑燈玩古書。
女娘把手一指,叫聲:「着!」只見先生劍不能下,手不能舉。女娘道:「我夫妻兩個無事,把一道符與他奈何我,卻奈何我不得!今日有何理說?」先生但言:“告娘子,恕貧道!
貧道一時見不到,激惱娘子,望乞恕饒。”眾人都笑,齊來勸女娘。女娘道:「看眾人面,饒了你這乞道人。」女娘唸唸有詞,那劍即時下地。眾皆大笑。先生分開人叢,走了。一呵人尚未散,先生復回來。莫是奈何那女娘?卻是來取劍。先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