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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二官指望便好,誰知日漸沉重。本婦病中,但瞑目就見嚮日之阿巧和李二郎偕來索命,勢漸獰惡。本婦懼怕,難以實告,惟向張二官道:「你可替我求問:『幾時脫體?』」如言逕往洞虛先生卦肆,卜下卦來,判道:「此病大分不好,有橫死老幼陽人死命為禍,非今生,乃宿世之冤。今夜就可辦備福物酒果冥衣各一分,用鬼宿度河之次,向西鋪設,苦苦哀求,庶有少救;不然,決不好也。」奉勞歌伴,再和前聲:揶揄來,苦怨咱,朦朧着,便見他。病懨懨害的眼兒花,瘦身軀怎禁沒亂殺。則說不和我干休罷,幾時節離了兩冤家。
張二官正依法祭祀之間,本婦在床,又見阿巧和李二郎擊手言曰:「我輩已訴于天,着來取命。你央後夫張二官再四懇求,意甚虔悖我輩且容你至五五之間,待同你一會之人,卻假弓長之手,與你相見。」言訖,歘然不見了。本婦當夜似覺精爽些個,後看看複舊。張二官喜甚,不題。
卻見秉中旦夕親近,饋送迭至,意頗疑之,尤未為信。一日,張二官入城催討貨物。回家進門,正見本婦與秉中執手聯坐。張二官倒退揚聲,秉中迎出相揖。他兩個亦不知其見也。張二官當時見他慇勤,已自生疑七八分了;今日撞個滿懷,湊成十分。張二官自思量道:「他兩個若犯在我手裡,教他死無葬身之地!」遂往德清去做買賣。到了德清,已是五月初一日。安頓了行李在店中,上街買一口刀,懸掛腰間。至初四日連夜奔回,匿於他處,不在話下。
再題本婦渴欲一見,終日去接秉中。秉中也有些病在家裡。延至初五日,阿瞞又來請赴鴛鴦會。秉中勉強赴之。樓上已筵張水陸矣:盛兩盂煎石首,貯二器炒山鷄,酒泛菖蒲,糖燒角黍。其餘餚饌蔬果,未暇盡錄。兩個遂相轟飲,亦不顧其他也。奉勞歌伴,再和前聲:綠溶溶,酒滿斟,紅焰焰,燭半燒。正中庭花月影兒交,直吃得玉山時自倒。他兩個貪歡貪笑,不堤防門外有人瞧。
兩個正飲間,秉中自覺耳熱眼跳,心驚肉戰,欠身求退。
本婦怒曰:「怪見終日請你不來,你何輕賤我之甚!你道你有老婆,我便是無老公的?你殊不知我做鴛鴦會的主意。夫此二鳥,飛鳴宿食,鎮常相守;爾我生不成雙,死作一對。」昔有韓憑妻美,郡王欲奪之,夫妻皆自殺。王恨,兩塚瘞之,後塚上生連理樹,上有鴛鴦,悲鳴飛去。此兩個要效鴛鴦比翼交頸,不料便成語讖。況本婦甫能得病好,就便荒淫無度,正是:偷鷄貓兒性不改,養漢婆娘死不休。
再說張二官提刀在手,潛步至門,梯樹竊聽。見他兩個戲謔歌呼,歷歷在耳,氣得按捺不下,打一磚去。本婦就吹滅了燈,聲也不則了。連打了三塊,本婦教秉中先睡:「我去看看便來。」阿瞞持燭先行,開了大門,並無人跡。本婦叫道:「今日是個端陽佳節,那家不吃幾杯雄黃酒?」正要罵間,張二官跳將下來,喝道:「潑賤!你和甚人夤夜吃酒?」本婦嚇得戰做一團,只說:「不不不!」張二官乃曰:「你同我上樓一看,如無便罷,慌做甚麼!」本婦又見阿巧、李二郎一齊都來,自分必死,延頸待荊秉中赤條條驚下床來,匍匐口稱:「死罪,死罪!情願將傢俬並女奉報,哀憐小弟母老妻嬌,子幼女弱!」張二官那裡準他。則見刀過處,一對人頭落地,兩腔鮮血衝天。正是:當時不解恩成怨,今日方知色是空。
當初本婦臥病,已聞阿巧、李二郎言道:「五五之間,待同你一會之人,假弓長之手,再與相見。」果至五月五日,被張二官殺死。「一會之人」,乃秉中也。禍福未至,鬼神必先知之,可不懼歟!故知士矜才則德薄,女衒色則情放。若能如執盈,如臨深,則為端士淑女矣,豈不美哉!惟願率土之民,夫婦和柔,琴瑟諧協,有過則改之,未萌則戒之,敦崇風教,未為晚也。在座看官,漫聽這一本《刎頸鴛鴦會》。奉勞歌伴,再和前聲:見拋磚,意暗猜,入門來,魂已驚。舉青鋒過處喪多情,到今朝你心還未剩送了他三條性命,果冤冤相報有神明。
又調《南鄉子》一闋,詞曰:
春老怨啼鵑,玉損香消事可憐。一對風流傷白刃,冤冤。惆悵勞魂赴九泉。抵死苦留連?相是前生有業緣。景色依然人已散,天天。千古多情月自圓。
第三十九卷
福祿壽三星度世
欲學為仙說與賢,長生不死是虛傳。
少貪色慾身康健,心不瞞人便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