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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盧智高在船中,靠着欄千,眼盼盼望那胡美接表子下來同樂。卻一眼瞧見金令史,又見王溜兒頸上麻繩帶著,心頭跳動,料道有些詫異,也不顧鋪蓋,跳在岸上,捨命奔走。工溜兒指道:「那戴孝頭巾的就是姓盧的。」眾人放開腳去趕,口中只叫:「盜庫的賊休走!」盧智高着了忙,跌上一交,被眾人趕上,一把拿住。也把麻絹扣頸,問道:「胡美在那裡?盧智高道,“在表子劉醜姐家裡。」眾人教盧智高作眼,齊奔劉醜姐家來。胡美先前聽得人說外面拿盜庫的吐,打着心頭,不對錶子說,預先走了,不知去向。眾人只得拿劉醜姐去。都到張二哥家裡,搜盧智高身邊,並無一物及搜到氈襪裡,搜出一錠禿元寶。錠邊凡都敲去了。張二哥要帶他到城外冷鋪裡去弔拷,盧智高道:「下必用刑,我便招了。去年十明間,我同胡美都賭極了,沒處設法。胡美對我說:『只有庫裡有許多元寶空在那裡,』我教他:‘且拿幾個來用用。,他趁着十五月蝕這夜,偷廠四錠出來,每人各分二錠。因不敢出飭,只敲得錠邊使用。那一錠藏在米桶中,米上放些破衣服蓋着,還在家裡。那兩錠卻在胡美身邊。金滿又問:“那一夜我眼也不曾合,他怎麼拿得這樣即溜?」盧智高道:“胡美凡遍進來,見你坐著,不好動手。那一夜閃入來,恰好你們小廝在裡面廚中取蠟燭,打翻了麻油,你起身去看,方得其便。眾人得了口詞,也就不帶去弔拷了。
此時秀童在張二哥家將息,還動撣不得,見拿着了真臓真賊,咬牙切齒的罵道:「這砍頭賊!你便盜了銀子,卻害得我好苦。如今我也沒處伸冤,只要咬下他一塊肉來,消這口氣。」便在草鋪上要爬起來,可憐那裡掙扎得動。眾人盡來安慰,勸住了他,心中轉痛,嗚嗚咽咽的啼哭。金令史十分過意不去,不覺也吊下限淚,連忙叫人抬回家中調養。自己卻同眾人到胡美家中,打開鎖搜看。將米橘裡米傾在地上,滾出一錠沒邊的元寶來。當日眾人就帶盧智高到縣,稟明了知縣相公。知縣驗了銀子,曉得不在,即將盧智高重責五十板,取了口詞收監。等拿獲胡美時,一同擬罪。出個廣捕文書,緝訪胡美,務在必獲。船戶王溜兒,樂婦劉醜姐,原不知情,且臓物未見破散,暫時付保在外。先獲元寶二個,本當還庫,但庫銀已經金滿變產賠補,姑照給主臓例,給還金滿。這一斷,滿崑山人無有不服。正是: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
卻說金令史領了兩個禿元寶回家,就在銀匠鋪裡,將銀鏨開,把二八一十六兩白銀,送與陸門子,下失前言。卻將十兩送與張二哥,候獲住胡美時,還有奉謝。次日金滿候知縣出堂,叩謝。知縣有憐憫之心,深恨胡美。乃出官賞銀十兩,立限,仰捕衙緝獲。
過了半年之後,張四哥偶有事到湖州雙林地方,船從蘇州婁門過去,忽見胡美在婁門塘上行走。張四哥急攏船上岸,叫道:「胡阿弟,慢走!」胡美回頭認得是陰捕,忙走一步,轉灣望一個豆腐店裡頭就躲。賣豆腐的者兒,才要聲張,胡美向兜肚裡摸出雪白光亮水磨般的一錠大銀,對酒缸草蓋上一丟說道:「容我躲過今夜時,這錠銀子與你平分。」者兒貪了這錠銀子,慌忙檢過了,指一個去處,教他藏了。
張四哥趕到轉灣處,不見了胡美,有個多嘴的閒漢。指點他在豆腐店裡去尋。張四哥進店同時,那女兒只推沒有。張四哥滿屋看了一周遭,果然沒有。張四哥身邊取出一塊銀子,約有三四錢重,把與老兒說道:「這小廝是崑山縣門于,盜了官庫出來的,大老爺出廣捕拿他。你若識時務時,引他出來,這幾錢銀子送你老人家買果子吃。你若藏留,找享知縣主,拿出去時,間你個同盜。老兒慌了,連銀子也不肯接,將手望上一指。你道什麼去處?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躲得安穩,說出晦氣。那老兒和媽媽兩口只住得一間屋,又做豆腐,又做白酒,俠窄沒處睡,將木頭架一個小小閣兒,恰好打個鋪兒,臨睡時把短梯爬卜去,卻有一個店櫥兒隱着。胡美正躲得穩,卻被張四哥一手拖將下來,就把麻繩縛住,罵道:“害人賊!銀子藏在那裡?胡美戰戰兢兢答應道,“一錠用完了,一錠在酒缸蓋上。」老者怎敢隱瞞,于地蟀裡取出。張四哥間老者:「何姓何名?」老者懼怕,下敢答應。旁邊一個人替他答道:「此老姓陳名大壽。」張四哥點頭,便把那三四錢銀子,撇在老兒柜上。帶了胡美,踏在船頭裡面,連夜回崑山縣來。正是:莫道虧心事可做,惡人自有惡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