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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日,吳教授換了幾件新衣裳,放了學生。一程走將來梅家橋下酒店裡時,遠遠地五婆早接見了。兩個同入酒店裡來。到得樓上,陳干恨接着,教授便問道:「小娘子在那裡?」乾娘道:「孩兒和錦幾在東閣兒裡坐地。」教授把三才舌尖舐破窗眼兒,張一張,喝聲採下知高低,道:「兩個都不是人!」如何不是人?元來見他生得好了,只道那婦人是南海觀音,見錦兒是玉皇殿下侍香王女。恁地道他不是人?看那豐樂娘時:
水剪雙眸,花生丹臉,雲鬢輕梳蟬翼,蛾眉淡拂。春山,朱唇綴一顆夭桃,皓齒排兩行碎玉。意態自然,退出倫輩,有如織女下瑤台,渾似媳娥離月股。
看那從嫁錦幾時,眸清可愛,鬢聳堪觀。新月籠眉,春桃拂臉,意態幽花未艷,肌肋嫩玉生香。金蓮着弓弓扣綉鞋兒,螺暑插短短紫金鈕于j口捻青梅窺小俊,似騎紅杏出牆自從當日插了鈕,離不得下財納禮,奠雁傳書。不則一日,吳教授娶過那婦女來。夫妻兩個好說得着:
雲淡淡天邊駕鳳,水沉沉交頸鴛鴦。
寫成今世不休書,結下來生雙縮帶。
卻說一日是月半,學生干都來得早,要拜孔夫于。吳教授道:姐姐,我先起去。”來那灶前過,看那從嫁錦兒時,脊背後披着一帶頭發,一雙眼插將上去,脖項上血污着。教授看見,大叫一聲,匹然倒地。即時渾家來救得甦醒,錦兒也來扶起。渾家道:「丈夫,你見甚麼來?」吳教授是個養家人,不成說道我見錦兒恁地來?自己也認做眼花了,只得使個脫空,瞞過道:“姐姐,我起來時少着了件衣裳,被冷風一吹,忽然頭暈倒了。錦兒慌忙安排些個安魂定魄湯與他吃罷,自沒事了。只是吳教授肚裡有些疑惑。
話休絮煩,時遇清明節假,學生子卻都不來。教授分付了渾家,換了衣服,出去閒走一遭。取路過萬松嶺,出今時淨慈寺裡,看了一士,卻待出來。只見一個人看著吳教授唱個略,教授還禮不迭,卻不是別人,是淨慈寺對門酒店裡量酒,說道:「店中一外官人,教男女來請官人!」吳教授同量酒人酒店來時,不是別人,是王七府判兒,喚做王七三官人。兩個敘禮罷,王七三官人道:「適來見教授,又不敢相叫,特地教量酒來相清。」教授道,「七三官人如今那裡去?」王七三官人口裡不說,肚裡思量:「吳教授新娶一個老婆在家不多時,你看我消遣他則個。」道:「我如今要同教授去家裡墳頭走一遭,早間看墳的人來說道:『桃花發,杜醖又熟。』我們去那裡吃三杯。」教授道:“也好。兩個出那酒店,取路來蘇公堤上,看那游春的人,真個是:
人煙輻轉,車馬驕閩。只見和風扇景,麗日增明,流鴛嗡綠柳陰中,粉蝶戲奇花枝上。管弦動處,是誰家舞樹歌台?語笑喧時,斜惻傍春樓夏閣。香車競逐,玉勒爭馳。白麵郎敲金橙響,紅妝人揭綉簾看。
甫新路口討一隻船,直到毛家步上岸,迄逼過玉泉龍井。王七三官人家裡墳,直在西山馳獻嶺下。好座高嶺!下那嶺去,行過一里,到了墳頭。看墳的張安接見了。王七三官人即時叫張安安排些點心酒來。側首一個小小花園內,兩個人去坐地。又是自做的杜醖,吃得大醉。看那天色時,早已:
紅輪西墜,玉兔東生。佳人秉燭歸房,江上漁人罷釣。漁父賣魚歸竹徑,牧童騎犢入花村。
天色卻晚,吳教授要起身,王七三官人道:「再吃一杯,我和你同去。我們過馳獻嶺、九里松路上,妓弟人家睡一夜。吳教授口裡不說,肚裡思量:“我新娶一個老婆在家裡,于頃我一夜不歸去,我老婆須在家等,如何是好?便是這時候去趕錢塘門,走到那裡,也關了。」件與王七三官人手廝輓着,上駝獻嶺來。你道事有湊巧,物有故然,就那嶺上,雲生東北,霧長西南,下一陣大雨。果然是銀河倒瀉,滄海盆傾,好陣大雨!且是沒躲處,冒着雨又行了數十步,見一個小小竹門樓。王六三官人道:「且在這裡躲一躲。」不是來門樓下外雨,卻是:豬羊走人屠宰家,一腳腳來尋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