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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說朱婆與鄭夫人尋思黑夜無路投奔,信步而行,只揀僻靜處走去,顧不得鞋弓步窄,約行十五六里,蘇奶奶心中着忙,到也下怕腳痛,那朱婆卻走不動了。沒奈何,彼此相扶,又捱了十餘里,天還未明。朱婆原有個氣急的癥候,走了許多路,發喘起來,道:「奶奶,不是老身有始無終,其實寸步難移,恐怕反拖累奶奶。且喜天色微明,奶奶前去,好尋個安身之處。老身在此處途路還熟,下消掛念。」鄭夫人道:「奴家患難之際,只得相擬了,只是媽媽遇著他人,休得漏了奴家消息!」朱婆道:”奶奶尊便,老身不誤你的事/鄭夫人才口得身,朱婆嘆口氣想道/沒處安身,索性做個乾淨好人。”望着路旁有口義並,將一雙舊鞋脫下,投井而死。鄭夫人眼中流淚,只得前行。
又行了十里,共三十餘里之程,漸覺腹痛難忍。此時天色將明,望見路傍有一茅庵,其門尚閉。鄭夫人叩門,意欲借庵中暫歇。庵內答應開門。鄭夫人抬頭看見,驚上加驚,想道:”我來惜了!原來是僧人,聞得南邊和尚們最不學好,躲了強盜,又撞了和尚,卻不晦氣。千兀萬兀,左右一死,且進門觀其動靜。”那憎人看見鄭夫人丰姿服色,不像個以下之人,甚相敬重,請入淨室間訊。敘話起來,方知是尼憎。鄭夫人方纔心定,將黃天蕩遏盜之事,敘了一遍。那老尼姑道:”奶奶暫住幾日不妨,卻不敢久留,恐怕強人訪知,彼此有損……”說猶未畢,鄭夫人但痛,一陣緊一陣。老尼年逾五十,也是半路出家的,曉得些道兒,間道:「奶奶這痛陣,到像要分娩一般?」鄭夫人道:「實不相瞞,奴家懷九個月孕,因昨夜走急了路,肚疼,只怕是分娩了。」老尼道:”奶奶莫怪我說,這裡是佛地,不可污穢。奶奶可在別處去,不敢相留。鄂夫人眼中流淚,哀告道:「師父,慈悲為本,這十方地面不留,教奴家更投何處?想是蘇門前世業重,今日遭此冤劫,不如死休!」老尼心慈道:「也罷,庵後有個廁屋,奶奶若沒處去,權在那廁屋裡住下,等生產過了,進庵未遲。」鄭夫人出於無奈,只得捧着腹肚,走到庵後廁屋裡去。雖則廁屋,喜得下是個露坑,到還乾淨。鄭夫人到了屋內,一連幾陣緊痛,產下一個孩兒。老尼聽得小兒啼哭之聲,忙走來看,說道:「奶奶且喜平安。只是一件,母子不能井留。若留下小的,我與你託人撫養,你就休住在此;你若要住時,把那小官人棄了。不然佛地中啼啼哭哭,被人疑心,查得根由,又是禍事。」
壞夫人左思右量,兩下難捨,便道:「我有道理。」將自己貼肉穿的一件羅衫脫下,包裹了孩兒,拔下金鋇一股,插在孩兒胸前,對天拜告道:「夫主蘇雲,倘若下該絶後,願天可憐,遣個好人收養此兒。」祝罷,將孩兒遞與老尼,央他放在十字路口。老尼念聲「阿彌陀佛」,接了孩兒,走去約莫半裡之遙,地名大柳村,撇于柳樹之下。分明路側重逢棄,疑是空桑再產伊。老尼轉來,回覆了鄭夫人,鄭夫人一愉幾死。老尼勸解,自不必說。老尼淨了手,向佛前念了血盆經,送湯送水價看覷鄭夫人。鄭夫人將隨身管洱手鍘,盡數解下,送與老尼為陪堂之費。等待滿月,進庵做下道姑,拜佛看經。過了數月,老尼恐在本地有是非,又引他到當涂縣慈湖老庵中潛住,更不出門,下在話下。
卻說涂能醉了,匠在椅上,直到五鼓方醒。眾人見主人酒醉,先已各散去訖。徐能醒來,想起蘇奶奶之事,走進房看時,卻是個空房,連朱婆也不見了。叫丫攫間時,一個個目睜口獃,對答不出。看後門大開,情知走了,雖然不知去向,也少不得追趕。料他不走南路,必走北路,望僻靜處,一直追來。也是天使其依/一徑走那蘇***舊路,到義井跟頭,看見一雙女鞋,原是他先前老婆的舊鞋,認得是朱婆的。疑猜道/難道他特地奔出去,到于此地,捨得性命/巴着井欄一望,黑洞洞地,不要管他,再趕一程。又行十餘里,已到大柳村前,上無蹤跡。正欲回身,只聽得小孩子嬰響,走上一步看時,鄧大柳樹之下一個小孩兒,且是牛得端正,懷間有金包一股,正下知什麼人撇下的。心中暗想/我徐能年近四十,尚無子息,這不是皇天有眼,賜與我為嗣廣輕輕抱在懷裡,那孩兒就不哭了。徐能心下十分之喜,也不想追趕,抱了孩子就回。到得家中,想姚大的老婆,新育一個女兒,未兒·且死了,正好接奶。把召卜股鉸子,就做賞錢,賞了那婆娘,教他好生喂乳,「長大之時,我自看顧你。」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