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再說崔寧兩口在建康居住,既是問斷了,如今也下怕有人撞見,依舊開個碾玉作鋪。渾家道:「我兩口卻在這裡住得好,只是我家爹媽自從我和你逃去潭州,兩個老的吃了些苦。當日捉我人府時,兩個去尋死覓活,今日也好教人去行在取我爹媽來這裡同住。」崔寧道,「最好。」便教人來行在取他丈人丈母,寫了他地理腳色與來人。到臨安府尋見他住處,問他鄰舍,指道:「這一家便是。」來人去門首看時,只見兩扇門關着,一把鎖鎖着,一條竹竿封着。間鄰舍:「他老夫妻那裡去了?」鄰舍道:「莫說!他有個花枝也似女兒,獻在一個奢遮去處。這個女兒不受福德,卻跟一個碾玉的待詔逃走了。前日從湖南潭州捉將回來,送在臨安府吃官司,那女兒吃郡王捉進後花園裡去,老夫妻見女兒捉去,就當下尋死覓活,至今不知下落,只恁地關着門在這裡。」來人見說,再回建康府來,兀自來到家。
且說崔寧正在家中坐,只見外面有人道:「你尋崔待詔住處?這裡便是。」崔寧叫出渾家來看時,不是別人,認得是璩公璩婆。都相見了,喜歡的做一處。那去取老兒的人,隔一日才到,說如此這般,尋下見,卻空走了這遭。兩個老的且自來到這裡了。兩個老人道:「卻生受你,我不知你們在建康住,教我尋來尋去,直到這裡。」其時四口同住,不在話下。
且說朝廷官裡,一口到偏殿看玩寶器,拿起這玉觀音來看,這個觀音身上,當時有一個天鈴兒,失手脫下,即時間近侍官員:「卻如何修理得?」官員將土觀音反覆看了,道:「好個玉觀音!怎地脫落了鈴兒?」看到底下,下面碾着三字:「崔寧造」。「恁地容易,既是有人造,只消得宣這個人來,教他修整。」敕下郡王府,宣取碾玉匠崔寧。郡王回奏:「崔寧有罪,在建康府居住。」即時使人去建康,取得崔寧到行在歇泊了。當時宣崔寧見駕,將這玉觀音教他領去,用心整理。崔寧謝了恩,尋一塊一般的玉,碾一個鈴兒接住了,禦前交納,破分清給養了崔寧,令只在行在居住。崔寧道:「我今日遭際禦前,爭得氣。再來清溯河下尋問屋兒開個碾玉鋪,須不怕你們樟見!」
可煞事有鬥巧,方纔開得鋪三兩日,一個漢子從外面過來,就是那郭排軍。見了崔待詔,便道:「崔大夫恭喜了!你卻在這裡住?」抬起頭來,看櫃身裡卻立着崔待詔的渾家。郭排軍吃了一驚,拽開腳步就走。渾家說與大夫道:「你與我叫住那排軍!我相問則個。」正是:平生不作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崔待詔即時趕上扯住,只見郭排軍把頭隻管惻來側去,口裡喃喃地道:「作怪,作怪!」沒奈何,只得與崔寧回來,到家中坐地。渾家與他相見了,便問:「郭排軍,前者我好意留你吃酒,你卻歸來說與郡王,壞了我兩個的好事。今日遭際禦前,卻不怕你去說。」郭排軍吃他相同得無言可答,只道得一聲「得罪!」相別了。便來到府裡,對著郡王道:「有鬼!」郡王道:「這漢則甚?」郭立道:「告恩王,有鬼!」郡工問道:「有甚鬼?」郭立道:「方纔打清湖河下過,見崔寧開個碾玉鋪,卻見櫃身裡一個婦女,便是秀秀養娘。」郡王焦躁道:「又來胡說!秀秀被我打殺了,埋在後花園,你須也看見,如何又在那裡?卻不是取笑我?」郭立道:「告恩王,怎敢取笑!方纔叫住郭立,相問了一回。怕恩王下信,勒下軍令狀了去,」郡上道:「真個在時,你勒軍令狀來!」那漢也是合苦,真個寫一紙軍令狀來。郡王收了,叫兩個當直的轎番,抬一頂轎子,教:「取這妮子來。若真個在,把來凱取一刀;若不在,郭立,你須替他凱取一刀!」郭立同兩個轎番來取秀秀。正是:麥穗兩歧,農人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