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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任性又好殺,日裡沒事得做,所居堂中,弓箭、羅網、叉彈滿屋,多是千方百計思量殺生害命。出去走了一番,再沒有空手回來的,不論獐鹿獸兔、烏鳶鳥雀之類,但經目中一見,畢竟要算計弄來吃他。但是一番回來,肩擔背負,手提足系,無非是些飛禽走獸,就堆了一堂屋角。兩人又去舞弄擺佈,思量巧樣吃法。就是帶活的,不肯便殺一刀、打一下死了吧。畢竟多設調和妙法:或生割其肝,或生抽其筋,或生斷其舌,或生取其血。道是一死,便不跪嫩。假如取得生鰲,便將繩縛其四足,繃住在烈日中曬着,鱉口中渴甚,即將鹽酒放在他頭邊,鱉只得吃了,然後將他烹起來。鱉是裏邊醉出來的,分外好吃。取驢縛于堂中,面前放下一缸灰水,驢四圍多用火逼着,驢口乾即飲灰水,須臾,屎溺齊來,把他腸胃中污穢多蕩盡了。然後取酒調了椒鹽各味,再復與他,他火逼不過,見了只是吃,性命未絶,外邊皮肉已熟,裡頭調和也有了。一日拿得一刺蝟,他渾身是硬刺,不便烹宰。仲任與莫賀咄商量道:「難道便是這樣罷了不成?」想起一法來,把泥着些鹽在內,跌成熟團,把刺蝟團團泥裹起來,火裡煨着。燒得熟透了,除去外邊的泥,只見猥皮與刺皆隨泥脫了下來,剩的是一團熟肉。加了鹽醬,且是好吃。凡所作為,多是如此。有詩為證:
捕飛逐走不曾停,身上時常帶血腥。
且是烹皰多有術,想來手段會調羹。
且說仲任有個姑失,曾做鄆州司馬,姓張名安。起初看見仲任家事漸漸零落,也要等他曉得些苦辣,收留他去,勸化他回頭做人家。及到後來,看見他所作所為,越無人氣,時常規諷,只是不聽。張司馬憐他是妻兄獨子,每每掛在心上,怎當他氣類異常,不是好言可以諭解,只得罷了。後來司馬已死,一發再無好言到他耳中,只是逞性胡為,如此十多年。
忽一日,家僮莫賀咄病死,仲任沒了個幫手,只得去尋了個小時節乳他的老婆婆來守着堂屋,自家仍去獨自個做那些營生。過得月餘,一日晚,正在堂屋裡吃牛肉,忽見兩個青衣人,直闖將入來,將仲任套了繩子便走。仲任自恃力氣,欲待打掙,不知這時力氣多在那裡去了,只得軟軟隨了他走。正是:
有指爪劈開地面,會騰雲飛上青霄。
若無入地升天術,自下災殃怎地消?
仲任口裡問青衣人道:「拿我到何處去?」青衣人道:「有你家家奴扳下你來,須去對理。」伸任茫然不知何事。
隨了青衣人,來到一個大院。廳事十餘間,有判官六人,每人據二間。仲任所對在最西頭二間,判官還不在,青衣人叫他且立堂下。有頃,判官已到。仲任仔細一認,叫聲:「阿呀!如何卻在這裡相會?」你道那判官是誰?正是他那姑夫鄆州司馬張安。那司馬也吃了一驚道:「你幾時來了?」引他登階,對他道:「你此來不好,你年命未盡,想為對事而來。卻是在世為惡無比,所殺害生命千千萬萬,冤家多在。今忽到此,有何計較可以相救?」仲任才曉得是陰府,心裡想著平日所為,有些俱怕起來,叩頭道:「小侄生前,不聽好言,不信有陰間地府,妄作妄行。今日來到此處,望姑夫念親威之情,救拔則個。」張判官道:「且不要忙,待我與眾判官商議看。」因對眾判官道:「仆有妻侄屈突仲任造罪無數,今召來與奴莫賀咄對事,卻是其人年命亦未盡,要放他去了,等他壽盡才來。只是既已到了這裡,怕被害這些冤魂不肯放他。怎生為仆分上,商量開得一路放他生還麼?」眾判官道:「除非召明法者與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