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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雲收雨散。聞人生道:「小生無故得遇仙姑,知是睡裡夢裡?須道住止詳細,好圖後會。」女尼便道:「小尼非是別處人氏,就是湖州東門外楊家之女,為母親所誤,將我送入空門。今在西溪翠浮庵出家,法名靜觀,那裡庵中也有來往的,都是些俗子村夫,沒一個看得上眼。今年正月間,正在門首閒步,看見相公在門首站立,儀表非常,便覺神思不定,相慕已久。不想今日不期而會,得諧魚水,正合夙願,所以不敢推拒。非小尼之淫賤也。願相公勿認做萍水相逢,須為我圖個終身便好。」聞人生道:「尊翁尊堂還在否?」靜觀道:「父親楊某,亡故已久,家中還有母親與兄弟。昨日看母親來,不想遇著相公。相公曾娶妻未?」聞人生道:「小生也未有室,今幸遇仙姑,年貌相當,正堪作配。況是同郡儒門之女,豈可埋沒于此?須商量個長久見識出來。」靜觀道:「我身已托于君,必無二心。但今日事體匆忙,一時未有良計。小庵離城不遠,且是僻靜清涼,相公可到我庵中作寓,早晚可以攻書,自有道者在外打齋,不煩薪水之費,亦且可以相聚。日後相個機會,再作區處。相公意下何如?」聞人生道:「如此甚好,只恐同伴不容。」靜觀道:「庵中止有一個師父,是四十以內之人。色上且是要緊,兩個同伴多不上二十來年紀,他們多不是清白之人。平日與人來往,盡在我眼裡,那有及得你這樣儀表?若見了你,定然相愛。你便結識了他們,以便就中取事。只怕你不肯留,那有不留你之事?」聞人生聽罷,歡喜無限道:「仙姑高見極明,既恁地,來早到松木場,連我家小廝打發他隨船回去。小生與仙姑同往便了。」說了一回,兩人摟抱有興,再講那歡娛起來。正是:
平生未解到花關,修到花關骨盡寒。
此際本知真與夢,幾回暗裡抱頭看。
事畢,只聽得晨鷄亂唱,靜觀恐怕被人知覺,連忙披衣起身。船家忙起來行船,阿四也起來伏侍梳洗,吃早飯罷,趕早過了關。阿四問道:「那裡歇船?好到黃家去問下處。」聞人生道:「不消得下處了。這小師父寺中有空房,我們竟到松木場上岸罷。」船到松木場,只說要到靈隱寺,僱了一個腳伕,將行李一擔挑了,聞人生分付阿四道:「你可隨船回去,對安人說聲,不消記念!我只在這師父寺裡看書。場畢,我自回來,也不須教人來討信得。」打發了,看他開了船,聞人生才與靜觀僱了兩乘轎,抬到翠浮庵去。另與腳伕說過,叫他跟來。霎時到了,還了轎錢腳錢,靜觀引了聞人生進庵道:「這位相公要在此做下處,過科舉的。」
眾尼看見,笑臉相迎。把聞人生看了又看,愈加歡愛。殷慇勤勤的,陪過了茶,收拾一間潔淨房子,安頓了行李。吃過夜飯,洗了浴。少不得先是庵主起手快樂一宵。此後這兩個,你爭我奪輪番伴宿。靜觀恬然不來兜攬,讓他們歡暢,眾尼無不感激靜觀。混了月餘,聞人生也自支持不過。他們又將人參湯、香薷飲、蓮心、圓眼之類,調漿聞人生,無所不至。聞人生倒好受用。
不覺已是穿針過期,又值六月半盂蘭盆大齋時節。杭州年例,人家功果,點放河燈。那日還是六月十二日,有一大戶人家差人來庵裡請師父們唸經,做功果。庵主應承了,眾尼進來商議道:「我們大眾去做道場,十三到十五有三日停留。聞官人在此,須留一個相陪便好。只是忒便宜了他。」只見兩尼,你也要住,我也要住,靜觀只不做聲。庵主道:「人家去做功果,自然推不得。不消說聞官人原是靜觀引來的,你兩個討他便宜多了,今日只該着靜觀在此相陪,也是公道。」眾人道:「師父處得有理。」靜觀暗地歡喜。眾尼自去收拾法器經箱,連老道者多往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