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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謙回來見了母親,拜過了,賞賜了迎送之人,俱各散訖。張媽媽道:「你做了不老成的事,幾把我老人家急死。若非有此番天救星,這事怎生了結?今日報事的打進來,還只道是官府門中人來嚷,慌得娘沒躲處哩。直到後邊說得明白,方得放心。我說你在縣牢裡,他們一往來了。卻是縣間如何就肯放了你?」幼謙道:「孩兒不才,為兒女私情,做下了事,連累母親受驚。虧得縣裡大人好意,原有周全婚姻之意,只礙着親家不肯。而今僥倖有了這一步,縣裡大人十分歡喜,送孩兒回來,連羅氏女也免提了。孩兒痴心想著,不但可以免罪,或者還有些指望也不見得。」媽媽道:「雖然知縣相公如此,卻是聞得辛家恃富,不肯住手。要到上司陳告,恐怕對他不過。我起初曾着人到你父親處商量去了,不知有甚關節來否?」幼謙道:「這事且只看縣裡申文到州,州裡主意如何,再作道理。娘且寬心。」須臾之間,鄰舍人家鄉來叫喜,楊老媽也來了。母親歡喜,不在話下。
卻說本州大守升堂,接得湖北帥使的書一封,拆開來看,卻為著張幼謙、羅氏事,托他周全。此書是張忠父得了家信,央求主人寫來的。總是就托忠父代筆,自然寫得十分懇切。那時帥府有權,大守不敢不盡心,只不知這件事的頭腦備細,正要等縣宰來時問他。恰好是日,本縣申文也到,大守看過,方知就裡。又曉得張幼謙新中,一發要周全他了。只見辛家來告狀道:「張幼謙犯奸禁獄,本縣為情擅放,不行究罪,實為枉法。」大守叫辛某上來,曉諭他道:「據你所告,那羅氏已是失行之婦,你爭他何用?就斷與你家了,你要了這媳婦,也壞了聲名。何不追還了你原聘的財禮,另娶了一房好的,毫無暇玷,可不是好?你須不比羅家,原是乾淨的門戶,何苦爭此閒氣?」辛某聽大守說得有理,一時沒得回答,叩頭道:「但憑相公做主。」大守即時叫吏典那紙筆與他,要他寫了情願休羅家親事一紙狀詞,行移本縣,在羅仁卿名下,追辛家這項聘財還他。辛家見大守處分,不敢生詞說,叩頭而出。
大守當下密寫一書,釘封在文移中,與縣宰道:「張、羅,佳偶也。茂幸可為了此一段姻緣,此奉帥府處分,毋忽!」縣宰接了州間文移,又看了這書,具兩個名帖,先差一個吏典去請羅仁卿公廳相見;又差一個吏典去請張幼謙。分頭去了。
羅仁卿是個自身富翁,見縣官具帖相請,敢不急赴?即忙換了小帽,穿了大擺褶子,來到公廳。縣宰只要完成好事,優禮相待。對他道:「張幼謙是個快婿,本縣前日曾勸足下納了他。今已得成名,若依我處分,誠是美事。」羅仁卿道:「相公分付,小人怎敢有違?只是已許下幸家,辛家斷然要娶,小人將何辭回得他?有此兩難,乞相公台鑒。」縣幸道:「只要足下相允,辛家已不必慮。」笑嘻嘻的叫吏典在州裡文移中,那出辛家那紙休親的狀來,把與羅仁卿看。縣宰道:「辛家已如此,而今可以賀足下得佳婿矣。」仁卿沉吟道:「辛家如何就肯寫這一紙?」縣幸笑道:「足下不知,此皆州守大人主意,叫他寫了以便令婿完姻的。」就在袖裡摸出大守書來,與仁卿看了。仁卿見州、縣如此為他,怎敢推辭?只得謝道:「兒女小事,勞煩各位相公費心,敢不從命?」只見張幼謙也請到了,縣幸接見,笑道:「適纔令岳親口許下親事了。」就把密書並辛氏休狀與幼謙看過,說知備細。幼謙喜出望外,稱謝不已。縣宰就叫幼謙當堂拜認了丈人,羅仁卿心下也自喜歡。縣宰邀進後堂,治酒待他翁婿兩人。羅仁卿謙遜不敢與席,縣宰道:「有令婿面上,一坐何妨!」當下盡歡而散。
幼謙回去,把父親求得湖北帥府關節託大守,大守又把縣宰如此如此備細說一遍,張媽媽不勝之喜。那羅仁卿吃了知縣相公的酒,身子也輕了好些,曉得是張幼謙面上帶挈的,一發敬重女婿。羅媽媽一向護短女兒,又見仁卿說州縣如此做主,又是個新得中的女婿,得意自不必說。次日,是黃道吉日,就着楊老媽為媒,說不捨得放女兒出門,把張幼謙贅了過來。洞房花燭之夜,兩新人原是舊相知,又多是吃驚吃嚇,哭哭啼啼死邊過的,竟得團圓,其樂不可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