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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你道這個人是那個?敢是石崇之富,要買綠珠的?敢是相如之才,要挑文君的?敢是潘安之貌,要引那擲果婦女的?看官,若如此,這多是應得想著的了。說來一場好笑,元來是:
周時呂望,要尋個同釣魚的對手;漢時伏生,要娶個共講書的配頭。
你道是甚人?乃就是題《風》,《花》,《雪》,《月》四詞的。這個老頭兒,終日纏着這些媒人,央他仇家去說親。媒人間:「是那個要娶?」說來便是他自己。這些媒人,也只好當做笑話罷了,誰肯去說?大家說了,笑道:「隨你千選萬選,這家女兒臭了爛了,也輪不到說起他,正是老沒志氣,陰溝洞裡思量天鵝肉吃起來!」那老道見沒人肯替他做媒,他就老着臉自走上仇大姓門來。
大姓夫妻二人正同在堂上,說著女兒婚事未諧,唧唧噥噥的商量,忽見老道走將進來。大姓平日曉得這人有些古怪的,起來相迎。那媽媽見是大家老人家,也不迴避。三人施禮已畢,請坐下了。大姓問道:「老道,今日為何光降茅舍?」老道道:「老仆特為令愛親事而來。」兩人見說是替女兒說親的,忙叫:「看茶。」就問道:「那一家?」老道道:「就是老仆家。」大姓見說了就是他家,正不知這老道住在那裡的,心裡已有好些不快意了,勉強答他道:「從來相會,不知老道有幾位令郎?」老道道:「不是小兒,老仆曉得令愛不可作凡人之配,老仆自己要娶。」大姓雖怪他言語不倫,還不認真,說道:「老道平日專好說笑說耍。」老道道:「並非耍笑,老仆果然願做門婿,是必要成的,不必推托!」大姓夫婦,見他說得可惡,勃然大怒道:「我女閨中妙質,等閒的不敢求聘。你是何人?輒敢胡言亂語!」立起身把他一抓。老道從容不動,拱立道:「老丈差了。老丈選擇東床,不過為養老計耳。若把令愛嫁與老仆,老仆能孝養吾丈于生前,禮祭吾丈于身後,大事已了,可謂極得所托的。這個不為佳婿,還要怎的才佳麼?」大姓大聲叱他道:「人有貴賤,年有老少,貴賤非倫,老少不偶,也不肚裡想一想,敢來唐突,戲弄吾家!此非病狂,必是喪心,何足計較!」叫家人們持杖趕逐。仇媽媽只是在旁邊夾七夾八的罵。老道笑嘻嘻,且走且說道:「不必趕逐,我去罷了。只是後來追悔,要求見我,就無門了。」大姓又指着他罵道:「你這個老枯骨!我要求見你做甚麼?少不得看見你早晚倒在路旁,被狗拖鴉啄的日子在那裡。」老道把手掀着鬚髯,長笑而退。
大姓叫閉了門,夫妻二人氣得個惹胸塞肚,兩相埋怨道:「只為女兒不受得人聘,受此大辱。」分付當直的,分頭去尋媒婆來說親。這些媒婆走將來,聞知老道自來求親之事笑一個不住道:「天下有此老無知!前日也曾央我們幾次,我們沒一個肯替他說,他只得自來了。」大姓道:「此老腹中有些文才,最好調戲。他曉得吾家擇婿太嚴,未有聘定,故此奚落我。你們如今留心,快與我尋尋,人家差不多的,也罷了。我自重謝則個。」媒人應承自去了,不題。
過得兩日,夜珠靠在窗上綉鞋,忽見大蝶一雙飛來,紅翅黃身,黑鬚紫足,且是好看。旋繞夜珠左右不捨,恰象眷戀他這身子芳香的意思。夜珠又喜又異,輕以羅帕撲他,撲個不着,略略飛將開去。夜珠忍耐不定,笑呼丫鬟要同來撲他,看看飛得遠了,夜珠一同丫鬟隨他飛去處,趕將來。直至後園牡丹花惻,二蝶漸大如鷹。說時遲,那時快,飛近夜珠身邊來,各將翅攢定夜珠兩腋,就如兩個箬笠一般,扶挾夜珠從空而起。夜珠口裡大喊,丫鬟驚報,大姓夫妻急忙趕至園中,已見夜珠同兩蝶在空中向牆外飛去了。大姓驚喊號叫,設法救得。老夫妻兩個放聲大哭道:「不知是何妖術,懾將去了。」卻沒個頭路猜得出,從此各處探訪,不在話下。
卻說夜珠被兩蝶夾起在空中,如省雲霧,心裡明知墮了妖術,卻是腳不點地,身不自主。眼望下去,卻見得明白。看見過了好些荊蓁路徑,幾個險峻山頭,到一崎嶇山窟中,方纔漸漸放下。看看小小一洞,止可容頭,此外別無走路。那兩蝶已自不見了,只見洞邊一個老人家,道者裝扮,拱立在那裡。見了夜珠,歡歡喜喜伸手來拽了夜珠的手,對洞口喝了一聲。聽得轟雷也似響亮,洞忽開裂。老道同夜珠身子已在洞內,夜珠急回頭看時,洞已抱合如舊,出去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