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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 126 / 268
古典小說類 / 馮夢龍 / 本書目錄
  

初刻拍案驚奇

第126頁 / 共2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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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頁

朗讀:

一日李克讓喚妻子到床前,說道:「我苦志一生,得登黃甲,死亦無恨。但只是無家可奔,無族可依,撇下寡婦孤兒,如何是了?可痛!可憐!」說罷,淚如雨下。張氏與春郎在旁勸住。克讓想道:「久聞洛陽劉元普仗義疏財,名傳天下,不論識認不識認,但是以情相求,無有不應。除是此人,可以托妻寄子。」便叫:「娘子,扶我起來坐了。」又叫兒子春郎取過文房四寶,正待舉筆,忽又停止。心中好生躊躇道:「我與他從來無交,難敘寒溫。這書如何寫得?」疾忙心生一計,分付妻兒取湯取水,把兩個人都遣開了。及至取得湯水來時,已自把書重重封固,上面寫十五字,乃是「辱弟李遜書呈洛陽恩兄劉元普親拆」。把來遞與妻兒收好,說道:「我有個八拜為交的故人,乃青州刺史劉元普,本籍洛陽人氏。此人義氣干霄,必能濟汝母子。將我書前去投他,料無阻拒。可多多拜上劉伯父,說我生前不及相見了。」隨分付張氏道:「二十載恩情,今長別矣。倘蒙伯父收留,全賴小心相處。必須教子成名,補我未逮之志。你已有遺腹兩月,倘得生子,使其仍讀父書;若生女時,將來許配良人。我雖死亦瞑目。」又分付春郎道:「汝當事劉伯父如父,事劉伯母如母。又當孝敬母親,勵精學業,以圖榮顯,我死猶生。如違我言,九泉之下,亦不安也!」兩人垂淚受教。又囑咐道:「身死之後,權寄棺木浮丘寺中,俟投過劉伯父,徐圖殯葬。但得安土埋藏,不須重到西粵。」說罷,心中硬咽,大叫道:「老天!老天!我李遜如此清貧,難道要做滿一個縣令,也不能勾!」當時驀然倒在床上,已自叫喚不醒了。正是:

君恩新荷喜相隨,誰料天年已莫追!


  

休為李君傷夭逝,四齡已可做顏回。

張氏、春郎各各哭得死而復甦。張氏道:「撇得我孤孀二人好苦!倘劉君不肯相客,如何處置?」春郎道:「如今無計可施,只得依從遺命。我爹爹最是識人,或者果是好人也不見得。」張氏即將囊橐檢點,那曾還剩得分文?元來李克讓本是極孤極貧的,做人甚是清方。到任又不上一月,雖有些少,已為醫藥廢盡了。還虧得同僚相助,將來買具棺木盛殮,停在衙中。母子二人朝夕哭奠,過了七七之期,依着遺言寄柩浮丘寺內。收拾些小行李盤纏,帶了遺書,饑餐渴飲,夜宿曉行,取路投洛陽縣來。


  
卻說劉元普一日正在書齋閒玩古典,只見門上人報道:「外有母子二人,口稱西粵人氏,是老爺至交親戚,有書拜謁。」元普心下着疑,想道:「我那裡來這樣遠親?」便且叫請進。母子二人,走到跟前,施禮已畢。元普道:「老夫與賢母子在何處識面?實有遺忘,伏乞詳示。」李春郎笑道:「家母、小侄,其實不曾得會。先君卻是伯父至交。」元普便請姓名。春郎道:「先君李遜,字克讓,母親張氏。小侄名彥青,字春郎。本貫西粵人氏。先君因赴試,流落京師,以後得第,除授錢塘縣尹。一月身亡,臨終時憐我母子無依,說有洛陽劉伯父,是幼年八拜至交,特命亡後賫了手書,自任所前來拜懇。故此母子造宅,多有驚動。」元普聞言,茫然不知就裡。春郎便將書呈上,元普看了封簽上面十五字,好生詫異。及至拆封看時,卻是一張白紙。吃了一驚,默然不語,左右想了一回,猛可裡心中省悟道:「必是這個緣故無疑,我如今不要說破,只教他母子得所便了。」張氏母子見他沉吟,只道不肯容納,豈知他卻是天大一場美意!元普收過了書,便對二人說道:「李兄果是我八拜至交,指望再得相會,誰知已作古人?可憐!可憐!今你母子就是我自家骨肉,在此居住便了。」便叫請出王夫人來說知來歷,認為妯娌。春郎以子侄之禮自居,當時擺設筵席款待二人。酒間說起李君靈樞在任所寺中,元普一力應承殯葬之事。王夫人又與張氏細談,已知他有遺腹兩月了。酒散後,送他母子到南樓安歇。傢伙器皿無一不備,又撥幾對仆服侍。每日三餐,十分豐美。張氏母子得他收留,已自過望,誰知如此慇勤,心中感激不盡。過了幾時,元普見張氏德性溫存,春郎才華英敏,更兼謙謹老成,愈加敬重。又一面打發人往錢塘扶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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