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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151 / 281
古典小說類 / 馮夢龍 / 本書目錄
  

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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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廉訪拐了這主橫財到手,有些毛病出來。俗語道:「偷得爺錢沒使處。」心心唸唸要拿出來兌換錢鈔使用。爭奈多是見成器皿,若拿出來怕人認得,只得把幾件來熔化。又不好托得人,便燒熾了炭,親自坯銷。銷開了卻沒處傾成錠子,他心生一計,將毛竹截了一段小管,將所銷之銀傾將下去,卻成一個圓餅,將到鋪中兌換錢鈔。鋪中看見廉訪家裡近日使的多是這竹節銀,再無第二樣。便有時零鏨了將出來,那圓處也還看得出。心裡疑惑,問那家人道:「宅上銀兩,為何卻一色用竹筒鑄的?是怎麼說?」家人道:我家廉訪手自坯銷,再不託人的。不知為著甚緣故。”三三兩兩傳將開去,道賈家用竹筒傾銀用,煞是古怪。就有人猜到商家失物這件事上去,卻是他兩家兒女至親,誰來執證?不過這些人費得些口舌。有的道:「他們只當一家,那有此事。」有的道:「官宦人家,怕不會喚銀匠傾銷物件,卻自家動手?必是礙人眼目的,出不得手,所以如此。況且平日不曾見他這等的,必然蹊蹺。」也只是如此疑猜,沒人鑿鑿說得是不是。至于商家,連疑心也不當人子,只好含辛忍苦,自己懊悔怨恨,沒個處法。緝捕使臣等聽得這話,傳在耳朵裡,也只好笑笑,誰敢向他家道個不字?這件事只索付之東流了。

只可笑賈廉訪堂堂官長,卻做那賊的一般的事,曾記得無名子有詩云:


  

解賊一金並一鼓,迎官兩鼓一聲鑼。

金鼓看來都一樣,官人與賊不爭多。

又劇賊鄭廣受了招安,得了官位,曾因官員每做詩,他也口吟一首云:

鄭廣有詩獻眾官,眾官與廣一般般。

眾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

今日賈廉訪所為,正似此二詩所言「官人與賊不爭多」、「做官卻做賊」了。卻又施在至親面上,欺孤騙寡,尤為可恨!若如此留得東西與子孫受用,便是天沒眼睛。看官不要性急,且看後來報應。


  

果然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二十年。賈廉訪已經身故,賈成之得了出身,現做粵西永寧橫州通判。其時商妾長子幼年不育,第二個兒子喚名商懋,表字功父,照通族排來,行在第六十五,同母親不住德慶,遷在臨賀地方,與橫州不甚相遠。那商功父生性剛直,頗有幹才,做事慷慨,又熱心,又和氣。賈成之本意憐着妻家,後來略聞得廉訪欺心賺騙之事,越加心裡不安,見了小舅子十分親熱。商小姐見兄弟小時母子伶仃,而今長大知事,也自喜歡他。所以成之在橫州衙內,但是小舅子來,千歡萬喜,上百兩送他,姐姐又還有私贈,至于與人通關節得錢的在外。來一次,一次如此。功父奉着寡母過日,霏着賈家姐姐、姐夫恁地扶持,漸漸家事豐裕起來。在臨賀置有田產莊宅,廣有生息。又娶富人之女為妻,規模日大一日,不似舊時母子旅邸荒涼景況。過了幾時,賈成之死在官上,商小姐急差人到臨賀接功父商量後事。諸凡停當過,要扶柩回葬,商功父攛掇姐姐道:「總是德慶也不過客居,原非本藉。我今在臨賀已立了家業,姐姐只該同到臨賀尋塊好地,葬了姐夫,就在臨賀住下,相傍做人家,也好時常照管,豈非兩便?」小姐道:「我是女人家,又是孑身孀居,巴不得依傍着親眷。但得安居,便是住足之地。那德慶也不是我家鄉,還去做甚?只憑着兄弟主張,就在監賀同住了,周全得你姐夫入了土,大事便定,吾心安矣。」

元來商小姐無出,有滕婢生得兩個兒子,絶是幼小,全仗着商功父提撥行動。當時計議已定,即便收拾傢俬,一起望臨賀進發。少時來到,商功父就在自己住的宅邊,尋個房舍,安頓了姐姐與兩個小外甥。從此兩家相依,功父母親與商小姐兩人,朝夕為伴,不是我到你家,便是你到我家,彼此無間。商小姐中年寡居,心貪安逸,又見兄弟能事,是件周到停當,遂把內外大小之事,多托與他執料,錢財出入,悉憑其手,再不問起數目。又托他與賈成之尋陰地,造墳安葬,所費甚多。商功父賦性慷慨,將着賈家之物作為己財,一律揮霍。雖有兩個外甥,不是姐姐親生,亦且是乳臭未除,誰人來稽查得他?商功父正氣的人,不是要存私,卻也只趁着興頭,自做自主,象心象意,那裡還分別是你的我的?久假不歸,連功父也忘其所以。賈廉訪昔年設心拐去的東西,到此仍還與商家用度了。這是羹裡來的飯裡去,天理報復之常,可惜賈廉訪眼裡不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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