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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來這楊僉憲有所紅花場莊子,滿地種着紅花,廣衍有一千餘畝,每年賣那紅花有八九百兩出息。這莊上造着許多房子,專一歇着客人,兼亦藏着強盜。當時只說送張貢生主僕到那裡歇宿,到得莊上,五個人多是醉的,看著被臥,倒頭便睡,鼾聲如雷,也不管天南地北了。那空闊之處一聲鑼晌,幾個飛狠的莊客走將攏來,多是有手段的強盜頭,一刀一個。遮莫有三頭六臂的,也只多費得半刻工夫;何況這一個酸子與幾個獃奴,每人只生得一顆頭,消得幾時,早已罄淨。當時就在紅花稀疏之處,掘個坎兒,做一堆兒埋下了。可憐張貢生痴心指望討債,還要成都去見心上人,後知遇著狠主,弄得如此死於非命!正是:
不道這巡命,還貪頃刻花。
黃泉無妓館,今夜宿誰家?
過了一年有餘,張貢生兩個秀才兒子在家,自從父親入京以後,並不曾見一紙家書,一個便信回來。問着個把京中歸來的人,多道不曾會面,並不曉得。心中疑惑,商量道:「滇中處在天末,怎能勾京中信至?還往川中省下打聽,彼處不時有在北京還往的。」於是兩個湊些盤纏在身邊了,一徑到成都,尋個下處宿了。在街市上行來走去閒撞,並無遇巧熟人。兩兄弟住過十來日,心內無聊,商量道:「此處盡多名妓,我每各尋一個消遣則個。」兩個小伙子也不用幫閒,我陪你,你陪我,各尋一個雛兒,一個童小五,一個顧阿都,接在下處,大家那樂。混了幾日,閙烘烘熱騰騰的,早把探父親信息的事撇在腦後了。
一日,那大些的有跳槽之意。兩個雛兒曉得他是雲南人,戲他道:「聞得你雲南人,只要嫖老的,我每敢此不中你每的意?不多幾日,只要跳槽。」兩個秀才道:「怎見得我雲南人只要嫖老的?」童小五便道:「前日見游伯伯說,去年有個雲南朋友到這裡來,要他尋表子,不要興頭的,只要老成的。後來引他到湯家興哥那裡去了。這興哥是我們母親輩中人,他且是與他過得火熱,也費了好些銀子,約他再來,還要使一主大錢,以後不知怎的了。這不是雲南人要老的樣子?」兩個秀才道:「那雲南人姓個甚麼?怎生模樣?」童小五,顧阿都大家拍手笑道:「又來赸了!好在我每肝上的事,管他姓張姓李!那曾見他模樣來?只是游伯伯如此說,故把來取笑。」兩個秀才道:「游伯伯是甚麼人?在那裡?這卻是你每曉得的。」童小五、顧阿都又拍手道:「游伯伯也不認得,還要嫖!」兩個秀才必竟要問個來歷,童小五道:「游伯伯千頭萬腦的人,撞來就見,要尋他卻一世也難。你要問你們貴鄉裡,竟到湯興哥家問不是?」兩個秀才道:「說得有理!」留小的秀才窩伴着兩個雛兒,大的秀才獨自個問到湯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