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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尤利安充滿虛榮和野心的思想,他可能是希望恢復耶路撒冷神廟古代的光輝。鑒於基督教徒們都相信對於全套摩西誡律早已作出永加取締的判決,這位皇帝詭辯家完全可以把這一計劃的勝利成果轉變為駁斥先知的可信性和神的啟示的真實性的頗為可信的證據。他不喜歡猶太教的精神禮拜;但他對不肯隨便採納埃及的許多教規和儀式的摩西教規卻甚為贊同。猶太民族信奉的地方神靈也真誠地受到了一位只希望增加神的數目的多神論者的崇拜;而尤利安對於殺生祭神的胃口可能是受到了所羅門狂熱態度的啟發,他曾在一次祭祀大典中殺死
2萬頭牛和
12萬隻羊。這些考慮可能會影響他的計劃;但面對眼前的重大利益,將不允許這位性情急躁的君王去對遙遠的吉凶未卜的波斯戰爭的前景抱很大的希望,他決心不再遲延,立即動手在俯視一切的莫利阿山的最高處建立一座其壯麗程度可能使鄰近的耶穌受難山上的耶穌復活教堂為之失色的宏偉的神廟;組建一批由於本身的利益將能識破敵對的基督教徒的計謀並抗拒其野心的教士隊伍;並邀請大批猶太人前來殖民,因為他們的堅強的宗教狂熱會使他們隨時準備着對付或甚至預先防範異教政府的敵對政策。在這位皇帝的朋友中(如果皇帝和朋友這兩個詞能夠相容的話),按皇帝自己的意見,處在第一位的是品德高尚、博學多才的阿利皮烏斯。
阿利皮烏斯仁德待人,但卻不忘嚴格主持正義和正人君子的堅毅;當他在不列顛的行政工作中施展才能的時候,他在他的詩作中卻一味模仿薩福頌詩中的和諧和輕柔的韻味。正是這位尤利安毫無保留地把一切無關緊要的小事,和事關重大的治國大計都直言相告的教士們受到了一項特殊的委託:要他們去重建耶路撒冷神廟,並使它恢復昔日光茫四射的光彩;阿利皮烏斯的勤奮工作需要而且也得到了巴勒斯坦省長的大力支持。在他們的偉大救星的號召之下,帝國各省的猶太人都聚集到他們的祖先曾居住過的聖山上來,他們的目空一切的勝利者的姿態使居住在耶路撒冷的基督教徒們感到驚愕併為之震怒。多年以來,重修這一神廟一直是以色列的臣民的最迫切的願望。
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男人都忘記了貪婪,女人也忘卻了她們的嬌氣;擺闊的富豪拿出銀製的鏟和鍋;運出的泥土上面都蓋着紫色的絲綢。所有的錢袋都慷慨解開,所有的人都爭着要為這聖潔的工程出力;一位偉大君王的命令得到了全體人民的熱情支持。
然而,在這件事情上,權力與熱情的聯合努力卻並未獲得成功,這猶太神廟的地基上現在仍為一座穆罕默德的清真寺所佔據,看上去仍是一片發人深思的荒涼的廢墟。這項浩大的工程所以會停工可能是由於皇帝的離去和死亡以及一代基督教統治的新政策所致;這工程只是在尤利安去世前六個月開工的。
然而基督教徒們卻很自然地抱有一種虔誠的想法,認為這場難忘的競爭中應該有某種表明天意的奇蹟出現,以重振宗教的榮譽;是一次大地震、一場龍捲風,和地下噴出的烈火把新建的神廟的地基掀翻、搗毀等等其說不一的說法,在當時人的記憶中都能找到可信的證據。關於這樁人所共知的事件,米蘭主教安布羅斯在寫給提奧多西烏斯皇帝的一封必會引起猶太人譴責的信中,曾加以描述;能言善辯的克里索斯托姆可能根據他的安條克會眾中一些年歲較大的人的記憶也談論過此事;還有格列戈裡·納齊安岑就在同一年裡也發表了一篇描述這一奇蹟的文章,上述作者中的最後一位還大膽宣稱,對這樁不可思議的奇蹟連一些不信教的人也沒有異議;而他這一說法,不管看來多麼奇怪,卻得到了阿米阿努斯·馬爾克利努斯無可懷疑的證實。這位精通哲理、喜愛他主子的美德但並未接受他的偏見的軍人,在他記載當時歷史的公正、誠實的作品中,也記錄了使重建耶路撒冷神廟的工程中途停止的那件不可思議的奇蹟。“正當阿皮利烏斯在該省省長的協助下,不辭辛勞地督促加快工程進度的時候,一串串可怕的火球突然從地基附近的地下迸發出來,火球時斷時續不停地迸發,使得一些被灼傷或炸傷的工人無法向那裡靠近;這一無法抗拒的自然力量就這樣始終不停地繼續着,似乎下決心要把這裡的人全給趕走,那工程於是也便被迫放棄了。
”這種權威性的敘述雖可能使相信這一套的人信服,但卻會使不肯輕信的人感到吃驚。但一個有頭腦的人可能還得要去尋找不帶偏見的、有知識的目睹者所能提出的原始證詞。在那樣一個無比重大的時刻,任何一件奇特的偶然發生的自然現象都會很容易被看作是真正的奇蹟,並實際產生那種效果。
而這種奇妙的說法很快便會由耶路撒冷虔誠的教士們的花言巧語和基督教世界的積極的輕信加以改進和誇大;而在事隔
20年之後,一位對神學論爭毫不感興趣的歷史學家便很可能會再拿起這個似乎可信的絢麗的奇蹟來裝點他的作品。
尤利安對基督教徒的壓迫重建猶太神廟的計劃是與破壞基督教教堂的活動暗中聯繫在一起的。
尤利安仍然公開維持着宗教信仰的自由,但這種容忍究竟是出於正義感還是出於寬厚政策,卻完全難以區分。他裝着十分同情在人生的最重要的目標方面走入歧途的不幸的基督教徒;但他的同情浸透了蔑視,他的蔑視更充滿了仇恨;而尤利安又經常以一種俏皮的譏諷口氣表達他的感情,這類話一出自一位君王之口,便會造成極重的,甚至致命的傷害。他清楚地知道,基督教徒永遠以他的救世主的名字為榮,他卻縱容,或可能有意讓人使用另一個不那麼光彩的名稱,加利利派。他把加利利派描述為一個為人所厭惡,為神所唾棄的狂熱教派,並聲稱由於他們的愚蠢,整個帝國已一度瀕臨毀滅的邊緣;他還在一份公開的敕令中暗示說,對一個有瘋病的病人來說,適度的暴力整治有時可能能治好他的病。在尤利安的思想和政策的觀念中顯然出現了一種不公正的分界線,那就是根據他們的不同宗教情緒,一部分臣民應得到他的恩寵和友情,而另一部分則只配享受他的正義感使他對一個順從的人民不得不給予的一般照顧。根據一條充滿惡意和壓迫精神的原則,這位皇帝把原由君士坦丁和他的兒子們授與基督教教會管理,由國家稅收撥出大筆慈善事業津貼的權力轉交給了他自己的教派的大主教。
原來花費大量心血和勞力才興建起來的充滿榮譽並享受種種豁免權的教士體系一下子被徹底粉碎了;接受遺贈的希望有嚴厲的法律規定從中阻撓;基督教派的教士們已落到了和人民中最下等、最卑賤的人同一地位。
這些看起來似乎對於遏制教士們的野心和貪婪很有必要的規章制度後來很快有一位屬於正教的親王起而效法。
政策規定給與特殊優惠,或迷信團體自發給與優惠的,都必須僅限于那些承認信奉國教的教士。但這位立法者的意志中也難免摻雜有偏見和意氣用事之處;尤利安的險惡政策的目的是要剝奪掉基督教徒所以能在世人眼裡顯得高尚的一切世俗的榮譽和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