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繮繩握在如此無力的一隻手中的時候,在全國各省都有一大批人起來反對瓦勒良的兒子,企圖篡奪皇位,實在是完全不足為怪的。
也許是出於某種異想天開的想法,要想拿羅馬的三十位暴君和雅典的三十僭主作一對比,才使得奧古斯都王朝歷史的作家選擇了這個後來漸為大家普遍接受的數目。但是,不論從哪方面看,這個對比是沒有意義和難以成立的。
在由一個城市的壓迫者聯合組成的三十人議會,和在帝國廣大的國土上,無一定規則此其彼伏、名姓不確、各自獨立的競爭者之間我們能找出什麼相似之處呢?
再說,除非我們把一些曾被加以皇帝稱號的婦女和兒童都算進去,我們也無法湊足三十之數。伽利埃努斯的統治,儘管烏七八糟,卻僅只出現了
19個覬覦王位的人:東部有基裡阿德斯、馬克利安努斯、巴裡斯塔、奧登納圖斯,高盧和西部省份有波斯蒂尤默斯、洛利阿努斯、維克托裡努斯和他的母親維多利亞、馬略和泰特裡庫斯。
在伊利裡康和多瑙河區域,有莫格努烏斯、裡基裡阿努斯和奧勒留;本都有薩圖裡努斯,伊索里亞有特雷貝利阿努斯;皮索在特雷沙利;瓦倫斯在阿哈伊亞;埃米利安努斯在埃及,以及在非洲的塞爾蘇斯。
要把這些鮮為人知的每一個人的生死細節一一加以說明,那無疑將是一件十分繁重的工作,而同時又既無趣味,也無教益。這裡我們也許只需研究一下最能代表那個時代的特點,當代人的處世態度、他們的抱負、他們的動機和他們的命運的一般特點,以及他們企圖篡奪王位的舉動產生了一些什麼樣的具有毀滅性的惡果,也就完全夠了。
許多人都知道,暴君這個醜惡的名稱古代人常用以指稱非法篡奪最高權力的行為,完全沒有濫用那一權力之意。不止一兩個舉起義旗反對伽利埃努斯皇帝的叛亂份子都是出色的品德高尚的模範,而且差不多全都具有相當的才能。他們曾以自己的才德受到瓦勒良的常識,並逐漸獲得帝國的最重要的職位。
那些以奧古斯都自稱的將軍們都或者以其出色的指揮能力和嚴格的紀律而得到部隊的尊敬,或者以其英勇和輝煌戰果而為部卒所崇拜,再或因胸懷坦蕩、慷慨待人而獲得眾人的愛戴。他們獲勝的戰場往往就是他們被推舉為皇帝的場所;甚至那個最不堪的皇位覬覦者軍械士馬略也具有出類拔萃的大無畏的勇氣、無敵的體力和赤裸裸的忠誠。以他當時的下賤的職業論,無疑要把他一下抬上高位不免顯得有些可笑;但他的出身卻也不能說比其他那些出身農民家庭,作為一個普通士兵參軍的爭奪皇位的人們更為低微。在一個天下大亂的時期,每一個活躍的天才都會按自然的安排各得其所;在一個全面處于戰爭狀態的時代,軍事才能就是走向榮譽和偉大的通道。在那
19名暴君中,只有泰特裡庫斯是元老;也只有皮索出身貴族。努馬的血液,通過二十八代的遺傳流動在卡爾孚尼烏斯·皮索的血管之中,而皮索更是通過母系的親緣才得以有權在自己家裡懸掛着克拉蘇和大龐培的畫像。他的祖先曾一再被加以共和國所能給與的各種最高殊榮;而且,在所有羅馬的古代家族中,僅只有卡爾孚尼烏斯有幸度過了幾代愷撒的暴政。皮索的個人品德為他的同族人增添了額外的光輝。下令殺掉他的王位篡奪者瓦倫斯,後來也曾萬分悔恨的承認,即使是一個敵人也應該尊敬皮索的聖潔;另外,儘管他死於反對伽利埃努斯的武裝叛亂,元老院在皇帝的慷慨許諾下,卻下令為如此高尚的一個叛亂分子加上了許多紀念性的美名。
瓦勒良的軍事將領們對他們一向尊敬的父親感恩不盡。
但都不願侍奉他的那個奢侈、懶惰、無出息的兒子。
羅馬世界的皇位已無人以任何方式的忠誠對它加以支持;對這樣一位皇帝造反的叛國罪很容易會被看作是愛國行徑。然而,如果我們認真研究一下那些篡位者的行為,便會發現他們似乎在更多的情況下是迫于恐懼,而並非受到野心的驅使。他們害怕伽利埃努斯的慘無人道的疑心;他們同樣也害怕他們的軍隊隨時可能暴發的暴力行為。
如果軍隊忽然對他們產生危險的好感,貿然聲稱他們有資格繼承皇位,那他們便必會被定為消滅的對象;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最謹慎的考慮也會促使他們決心且先當幾天皇帝再說;就是說,他們寧可通過一戰試試自己的運氣,也不能幹等着劊子手的屠刀加身。當士兵們一陣歡呼把這個並不樂意的犧牲品推上君王寶座的時候,他們有時已在為他們即將面臨的不幸暗自悲傷。「你已失去」,薩圖尼努斯在登上皇位的那天說,“你已失去一位有用的司令官,而使自己成了一個非常可憐的皇帝。
”後來接連發生的革命證明薩圖尼努斯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伽利埃努斯的統治下冒出來的
19名暴君,其中沒有一個曾享受過平靜的生活,或壽終正寢的。
每當他們一披上那血淋淋的紫袍,他們實際便已是用那促使自己起而造反的恐懼心理和野心在鼓舞着他們的追隨者。在內部陰謀活動、軍事叛亂和內戰的重重包圍之中,他們實際是顫慄着置身于懸崖的邊緣,在那裡,在經過或長或短心神不寧的一段時間之後,他們終歸將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不論如何,這些朝不保夕的君王倒也完全能得到他們各自的諂媚的軍隊和省份所能加之於他們的各種榮譽;但是,他們這種以叛亂為基礎的權力卻永遠得不到法律或歷史的認可。意大利、羅馬和元老院始終都忠於伽利埃努斯的事業,而且一直仍把他看作是帝國唯一的君主。的確,這位皇帝曾屈尊接受過奧登納圖斯的勝利紋章,他以他對瓦勒良的兒子始終表示的尊敬態度也完全配享有這種殊榮。在羅馬人的普遍贊同下,經過伽利埃努斯的同意,元老院給這位勇敢的帕爾米拉人加上了奧古斯都稱號;並且似乎把東部的統治權交託給他,而實際上那地區早已屬他所有,而且在那裡,他可以完全獨斷獨行,所以後來,他更把它當作私產一樣,遺傳給他的遠近聞名的遺孀芝諾比婭了。
如果一位哲學家有可能處於人類普遍存在的災難之中而完全無動于衷的話,這種從農舍到皇宮、從皇宮到墳墓永遠不停的迅速轉移,也許會使一個冷漠的哲學家感到很有趣。這些朝不保夕的皇帝的選定、他們的權勢和他們的死亡都同樣對他們的臣民和追隨者具有毀滅性的作用。為他們自尋死路的高升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馬上便必須以巨額賞賜的形式向軍隊支付,而這錢還得掏自那已被榨乾的老百姓的腰包。不管他們的人格多麼高尚,用心多麼純正,他們也會發現,為了把他們的篡奪事業進行下去,除了經常進行掠奪和殘殺之外實在也別無它法。
當他們倒下的時候,便必有一批軍隊和一些省份跟着倒下。
我們現在還能看到由伽利埃努斯將在伊利裡康自行稱帝的英格努烏斯鎮壓下去之後,發給他的大臣們的一份野蠻之極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