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史大奈在擂台上三月,不曾遇著敵手,旁若無人。見來人腳步囂虛,卻也不在他腔子裡面。獅子大開口,做一個門戶勢子,等候來人,上中下三路,皆不能出其匡郭。童環到擂台上,見史大奈身軀高大,壓伏不下,他輕身一縱,飛仙踹雙腳掛麵落將下來,史大奈用個萬敵推魔勢,將童環腳拿落在擂台上,童環站下,左手撩陰,右手使個高頭馬勢,來伏史大奈。史大奈做個織女穿梭,從右肋下攢在童環背後,揸住衣服鸞帶,叫道:「我也不打你了,竄下去罷!」把手一撐,從擂台上竄將下來,下邊看的一讓,摜了個燕子衍泥,拍拓跌了一臉灰沙。把一個童佩之,弄得滿面羞慚。
一個秦叔寶急得火星爆散,喝道:「待我上去!」就住前走。掌柜的攔住道:「上去要重兌銀子,前邊五兩銀子已輸絶了。」
叔寶不得工夫兌,取一大錠銀子,丟在柜上道:「這銀子多在這裡,打了下來與你算罷。」
也不從馬頭上上擂台去,平地九尺高一竄,就跳上擂台來,竟奔史大奈。史大奈招架,秦瓊好打。
拽開四平拳,踢起雙飛腳。一個韜肋壁胸敦,一個剜心側膽着。一個青獅張口來,一個鯉魚跌子躍。一個餓虎撲食最傷人,一個蛟龍獅子能凶惡。一個忙舉觀音掌,一個急起羅漢腳。長拳架勢自然凶,怎比這回短打多掠削?也不像兩個人打,就如一對猛虎爭餐,擂台上流做一團。牡丹雖好,全憑綠葉扶持。難道史大奈在順義村打了三個月擂台,也不曾有敵手,孤身就做了這一個好漢。一個山頭一隻虎,也虧了順義村的張公謹做了主人,就是叔寶有書投他,尚未相會的。
此時張公謹在靈宮廟,叫皰人整治酒席,伺候賀喜。又邀一個本村豪傑白顯道。他二人是酒友,等不得安席,先將幾樣果菜在大殿上,取壇冷酒試嘗。只見兩個後生慌忙的走將進來道:「二位老爺,史老爺官星還不現。」
公謹道:「今日做圓滿,怎麼說這話?」
來人道:「擂台上史爺倒先把一個摜將下來,得了勝,後跳一個大漢上去,打了三四十合不分勝敗。小的們擂台底下觀看,史爺手腳都亂了,打不過這個人。」
張公謹道:「有這樣事?可可做圓滿,就逢這個敵手。」
叫:「白賢弟,我們且不要吃酒,大家去看看。」
出得廟來,分開眾人,擂台底下看上邊還打哩,打得愁雲怨霧,遮天蓋地。正是:黑虎金錘降下方,斜行要步鬼神忙。劈面掌參勾就打,短簇賺擘破撩襠。
張公謹見打得凶,不好上去,問底下看的人:「這個豪傑,從那一條路上來的?」
底下看的人,就指着童佩之、金國俊二人道:「那個鬟腳裡有些沙灰的,是先摜下來的了。那個衣冠整齊的,是不曾上去打的。問這兩個人,就知道上頭打的那個人了。」
張公謹卻是本方土主,喜孜孜一團和氣,對佩之舉手道:「朋友,上面打擂的是誰?」
童佩之跌惱了,臉上便拂乾淨了,鬟腳還有些沙灰,見叔寶打贏了,沒好氣答應人道:「朋友,你管他閒事怎麼?憑他打罷了!」公謹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恐怕是道中朋友,不好輓回。」
金國俊卻不惱他,不曾上去打,上前來招架道:「朋友,我們不是沒來歷的人,要打便一個對一個打就是了,不要講打攢盤的話。就是打輸了,這順義村還認得本地方幾個朋友。」
公謹道:「兄認得本地方何人?」
國俊道:「潞州二賢莊單二哥有書,到順義村投公謹張大哥,還不曾到他莊上下書。」
公謹大笑。白顯道指定公謹道:「這就是張大哥了。」
國俊道:「原來就是張兄,得罪了。」
公謹道:「兄是何人?」
國俊道:「小弟是金甲,此位童環。」
公謹道:「原來是潞州的豪傑。上邊打擂的是何人?」
國使道:「這就是山東歷城秦叔寶大哥。」
張公謹搖手大叫:「史賢弟不要動手,此乃素常聞名秦叔寶兄長。」
史大親與叔寶二人收住拳。張公謹輓住童佩之,白顯道拖着金國俊四人笑上台來,六友相逢,彼此陪罪。公謹叫道:「台下看擂的列位都散了罷!不是外人來比勢,乃是自己朋友訪賢到此的。」
命手下將櫃檯往靈官廟中去。邀叔寶下擂台,進靈官廟鋪拜氈頂禮相拜,鼓手吹打安席,公謹席上舉手道:「行李在於何處?」
叔寶道:「在街頭上第二家店內。」
公謹命手下將秦爺行李取來,把那櫃裡大小二錠銀子返壁于叔寶。叔寶就席間打開包裹,取雄信的存書,遞與公謹拆開觀看道:「啊!原來兄有難在幽州,不打緊,都在小弟身上。此席酒不過是郊外小酌,與史大哥賀喜,還要屈駕到小莊去一坐。」
六人匆匆幾杯,不覺已是黃昏時候。公謹邀眾友到莊。大廳秉燭焚香,邀叔寶諸友八拜為交,拜罷擺酒過來,直飲到五更時候。史大奈也要到帥府回話,白顯道也要相陪。張公謹備六騎馬,帶從者十餘人,齊進幽州投文。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張公謹仗義全朋友 秦叔寶帶罪見姑娘詞曰:雲翻雨覆,交情幾動窮途哭。惟有英雄,意氣相孚自不同。
魚書一紙,為人便欲拚生死。拯厄扶危,管鮑清風尚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