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教另具一桌盒與楊爺暢飲;這些玩器,都送到楊爺宅中。手下已收拾送去了。
楊約還再三謙讓道:「這斷不敢收。這是見財起意了,豈可無功食祿!」宇文述道:「楊兄,小弟向為總管,武官所得不夠饋送上司;及轉壽州,止吃得一口水,如何有得送兄?這是晉王有求于兄,托弟轉送。」
楊約道:「但是兄之賜,已不敢當;若是晉王的,如何可受?」
宇文述道:「這些須小物,何足希罕!小弟還送一場永遠大富貴與賢昆玉。」
楊約道:「譬如小弟,果不可言富貴;若說家兄,他富貴已極,何勞人送?」
宇文述笑道:「兄家富貴,可雲盛,不可雲永。兄知東宮以所欲不遂,切齒于今兄乎?他一旦得志,至親自有雲定興等,官僚自有唐令則等,能專有令兄乎?況權召嫉,勢召潛,今之屈首居昆季下者,安知他日不危昆季,思踞其上也?今幸太子失德,晉王素溺愛於中宮,主上又有易儲之心,兄昆季能贊成之,則援立之功,晉王當銘于骨髓。這才算永遠悠久的富貴。是去累卵之危,成泰山之安,兄以為何如?」
楊約點頭道:「兄言良是。只是廢立大事,未易輕諾,容與家兄圖之。」
兩人痛飲,至夜而散。
二五方成耦,中宮有驪姬。
勢看俱集菀,鶴禁頓生危。
次日宇文述又打聽得東宮有個幸臣姬威,與宇文述友人段達相厚。宇文述便持金寶,托段達賄賂姬威,伺太子動靜。又授段達密計道:「臨期如此如此。」
且許他日後富貴。段達應允,為他留心。
及至晉王將要回任揚州,又依了宇文述計較,去辭皇后,伏地流涕道:「臣性愚蠢,不識忌諱;因念親恩難報,時時遣人問安。東宮說兒覬覦大位,恆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讒生投抒,鴆遇杯酌,是用憂惶,不知終得侍娘娘否?」
言罷嗚咽失聲。皇后聞言曰:「睨囗伐漸不可耐,我為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專寵阿雲!使有如許豚犬,我在汝便為所凌,倘干秋萬歲後,自然是他口中魚肉。使汝向阿雲兒前,稽首稱臣討生活耶!」晉王聞皇后言,叩首大哭。皇后安慰一番,叫他安心回去,非密詔不可進京;不得輕過東宮,停數月,我自有主意。晉王含淚而出。宇文述道:「這三計早已成了!」柳迎征騎邗溝近,日掩京城帝裡迢。
八烏已看成六翮,一飛直欲薄雲霄!一廢一興,自有天數。這楊約得了晉王賄賂,要為他轉達楊素。每值相見,故作愁態。一日楊素問他:「因甚快俠?」
楊約道:「前日兄長外轉,東宮衛率蘇孝慈,似乎過執,聞太子道:『會須殺此老賊!』老賊非兄而誰?愁兄白首,履此危機。」
楊素笑道:「太子亦無如我何!」楊約道:「這卻不然。太子乃將來人主。倘主上一旦棄群臣,太子即位,便是我家舉族所繫,豈可不深慮?」
楊素道:「據你意,還是謝位避他,還是如今改心順他?」
楊素道:「避位失勢;縱順,他也不能釋怨。只有廢得他,更立一人,不推免患,還有大功。」
楊素撫掌道:「不料你有這智謀,出我意外!」楊約道:「這還在速,若遲疑,一旦太子用事,禍無日矣!」楊素道:「我知道還須皇后為內主。」
楊素知隋主最懼內,最聽婦人言的,每每乘內宴時,稱揚晉王賢孝,挑撥獨孤皇后。婦人心腸褊窄淺露,便把晉王好,太子歹,一齊搬將出來。楊素又加上些冷言熱語。皇后知他是外廷最信任的,便托他贊成廢立,暗地將金寶送來囑他。楊素初時,還望皇后助他,這時皇后反要他相幫,知事必成。於是不時在隋主前,搬鬥是非;又日令宦官官妾,乘隙進讒,冷一句,熱一句,說他不好的去處。
正是積毀成山,三人成虎。到開皇二十年十月,隋主禦武德殿,宣沼廢勇為庶人。其子長寧王儼,上疏求宿衛,隋主甚有憐憫之意,卻又為楊素阻住。還有一個五原公元旻直諫,一個文林郎楊孝政上書,隋主聽信楊素,俱遭刑戮。楊素卻快自己的富貴可以長久。到了十一月,攛掇隋主立晉王為太子;以宇文述為東宮左衛率。晉王接着旨意,先具表奏謝,隋擇吉同蕭妃朝見,移居禁苑,侍奉父母,十分孝敬。隋主見他如此,也自歡喜,且按下不題。
卻說獨孤後的性兒,天生成的奇妒,宮中雖有這宮妃綵女,花一團,錦一簇,隋主只落得好看,那一個得能與他寵幸?不期一日,獨孤後偶染些微疾,在宮調理。隋主因得了這一個空兒,帶了小內侍,私自到各宮閒耍;在囗鵲樓前,步了一回,又到臨芳殿上,立了半晌。見那些才人、世婦、婕妤、妃嬪,成行作隊,雖都是錦裝綉裹,玉映金圍;然承恩不在貌,桃花嫌紅,李花怪白。看過多時,並無一人當意。信着步兒,走到仁壽宮來。也是天緣湊巧,只見一個少年宮女,在那裡卷珠簾,見了隋主來,慌忙把鈎兒放下,似垂柳般磕了一個頭,立將起來,低了眼,斜傍着錦屏風站住。隋主仔細一看,只見那宮女生得花容月貌,百媚千嬌,正是:笑春風三尺花,驕白雪一團玉。
痴凝秋水為神,瘦認梨雲是骨。
碧月充作明璫,輕煙剪成羅囗。
不須淡抹濃描,別是內家裝束。
隋主問道:「你是幾時進宮的,怎麼再不見承應?」
那宮女見隋主問他,因跪道:「賤婢乃尉遲回的孫女,自投入宮,即蒙娘娘發在此處,不許擅自出入,故未曾承應皇爺。」
隋主笑道:「你且起來,今日娘娘不在,便擅自出入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