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一個裡間與櫃檯只隔一道培,而且要矮幾步階梯,任何一個與這家客店有聯繫的人只要撩開一張小小的帘子,透過帘子下邊上述房間牆壁上離地大約五英呎的一層玻璃,不僅可以俯視單間裡的客人,而且完全不用擔心被人發現(這塊玻璃是在牆上的一個暗角裡,窺視者的頭必須從暗角與一根筆直的大梁之間伸出去),還可以將耳朵貼到壁板上,相當清晰地聽到裏邊談話的內容。酒店掌柜的目光離開這個觀察所還不到五分鐘,巴尼向客人傳達了那幾句話也剛抽身回去,這時,晚上出來活動的費金便走進了櫃檯,想打聽自己的某個徒弟的情況。
「噓!」巴尼說道,「隔壁屋裡有陌生人。」
「陌生人。」老頭兒打着耳語重複了一遍。
「啊。也是個古怪的傢伙,」巴尼補充道,「打鄉下來,不過跑不出你的手,要不就是我看錯了。」
費金看樣子對這個消息很有興趣,他登上一張腳凳,小心翼翼地將眼睛湊到玻璃上,從這個秘密哨位上可以看到,克雷波爾先生正在吃盤子裡的冷牛肉,喝壺裡的黑啤酒,一邊按照順勢療法的飲食劑量①,隨意分一些牛肉、啤酒給夏洛蒂,而她則安安分分坐在一旁吃着,喝着。
①指數量極少。
「啊哈。」費金朝巴尼轉過頭來,低聲說道。「我喜歡那小子的長相。他會對我們有用的。他已經懂得如何訓練那丫頭了。你別像耗子一樣發出那麼多聲音,親愛的,讓我聽聽他們在說什麼——讓我聽聽。」
費金又一次把眼睛湊到玻璃上,耳朵轉向壁板,全神貫注地聽著,一臉狡猾而又急切的神情,活像一個老惡魔。
「所以我打算做一位紳士,」克雷波爾先生蹬了蹬腿,繼續說道,費金遲到一步,沒聽到開頭的部分。「再也不去恭維那些寶貝棺材了,夏洛蒂,過一種上等人的生活,而且,只要你高興,盡可以做一位太太。」
「我自然再高興不過了,親愛的,」夏洛蒂回答,「可錢櫃不是天天都有得騰,別人往後會查出來的。」
「去他媽的錢櫃。」克雷波爾先生說,「除了騰空錢櫃以外,有的是事情。」
「你指的是什麼?」同伴問。
「錢包啦,女人家的提袋啦,住宅啦,郵車啦,銀行啦。」克雷波爾先生喝啤酒喝得性起,說道。
「可這麼些事,你也辦不了呀,親愛的。」夏洛蒂說道。
「我要找能辦事的人合夥干,」諾亞回答,「他們有法子派給咱這樣那樣用處的。嗨,你自己就抵得上五十個娘們。只要我把你放出去,絶對找不到像你這樣花言巧語詭計多端的人。」
「天啦,聽你這麼說人家才叫開心呢!」夏洛蒂大叫起來,在他那張醜臉上印了一吻。
「唉唉,夠了夠了,你別過分親熱,免得我跟你發火,」諾亞說著,狠命掙脫開來。「我想當某一夥人的首領,讓他們都乖乖聽我的,還要到處跟着他們,連他們自個兒都不知道。這才合我的心思,只要油水大就行。咱們只要結交幾位這類的紳士,我說,就是花掉你弄到的那張二十英鎊的票據也划得來——再說了,我們自個也不大清楚怎麼出手。」
這一番見解抒發已畢,克雷波爾先生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對著啤酒缸觀察了一陣,又使勁搖了搖缸子裡的啤酒,朝夏洛蒂點點頭,算是給她面子,他呷了一口啤酒,看上去精神振作了許多。他正盤算着再來一口,卻停住了,房門突然打開,一個陌生人走了進來。
陌生人就是費金先生。他走上前來,樣子非常和氣,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最近的一張餐桌上坐下來,向咧着嘴直笑的巴尼要了一點飲料。
「先生,好一個可愛的夜晚,只是就節令而言嫌冷了點,」費金搓着雙手,說道。「我看得出,是從鄉下來的吧,先生?」
「你怎麼看出來的?」諾亞·克雷波爾問道。
「我們倫敦沒那麼多塵土。」老猶太指了指諾亞和他那位同伴的鞋,又指了指那兩個包袱。
「你這人真有眼力,」諾亞說道,「哈哈!你聽聽,夏洛蒂。」
「是啊,一個人獃在倫敦城還真得有點眼力才行,親愛的,」老猶太壓低聲音,推心置腹地打起耳語來。「那可假不了。」
費金說過這句話,用右手食指敲了敲鼻翼——諾亞存心要模仿一下這個動作,可是因為他的鼻子不夠大,模仿得不算成功。不過,費金先生似乎將諾亞的這番努力看成是完全贊同他的見解的一種表示,他態度非常親切,將巴尼端上來的酒敬給對方。
「真是好酒。」克雷波爾先生咂了咂嘴,說道。
「噯呀呀。」費金說道,「一個男子漢要想成天有這個酒喝,就得不斷把錢櫃裡的錢,或者錢包,或者女人的提袋,或者住宅、郵車、銀行倒騰個精光。」
克雷波爾先生猛一聽見從他自己的高論中摘引出來的片段,頓時癱倒在椅子上,他面如死灰,極度恐懼地看看老猶太,又看看夏洛蒂。
「用不着擔心,親愛的,」費金說著,把椅子挪近了一些。「哈哈。真是運氣,只有我一個人偶然聽見你在說話,幸好只有我一個人。」
「不是我拿的,」諾亞不再像一位信心十足的紳士那樣將兩條腿伸得長長的,而是儘可能縮回到椅子底下,結結巴巴地說。「全是她干的。錢在你身上,夏洛蒂,你知道錢在你那兒。」
「錢在誰身上,或者說是誰幹的,都沒有關係,親愛的。」費金回答道,眼睛卻像鷹隼一樣掃了一眼那個姑娘和兩個包袱。「我本人就是幹這行的,就為這個我喜歡你們。」
「哪一行?」克雷波爾先生略微回過神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