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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病人用手摀住對放方的嘴,回答說。「她唯一的東西了。她需要衣裳擋擋風寒,需要東西吃,她卻把這個保存得穩穩當當,放在心口上。我告訴你,這可是金的。值錢的金子,可以用來保住她的命。」
「金子!」女總管應聲說道,病人向後倒去,她急不可待地跟着俯下身來。「說啊,說啊——是啊——是什麼東西?那個當媽的是誰?什麼時候的事?」
「她囑咐我好好保存着,」病人呻吟了一聲,答道,「她託付了我,我是唯一在她身邊的女人。她頭一回把掛在脖子上的這個東西拿給我看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心裡把它偷走了。那孩子的死,或許,也是由於我呢。他們要是知道這一切,興許會對孩子好一些。」
「知道什麼?」對方問道,「說啊。」
「孩子長得真像他母親,」病人絮絮叨叨地說,沒有理會這個問題。「我一看到他的臉,就再也忘不了了。苦命的姑娘。苦命的姑娘。她還那麼年輕。多溫馴的一隻小羊羔啊。等等,要說的還多着呢。我還沒全部告訴你吧,是不是?」
「沒有,沒有,」女總管一邊回答,一邊低下頭,全力捕捉這個垂死的婦人說出的每一個字,她的話音已經越來越低微。「快,來不及了。」
「那個當媽的,」病人說話比先前更吃力了,「那個當媽的,死亡的痛苦一來到她身上,她就湊在我耳邊小聲說,只要她的寶寶活着生下來,還能長大的話,那一天總會來的,到時候他聽到人家提起自己苦命的小媽媽是不會感到丟臉的。『噢,仁慈的上帝啊!』她兩隻瘦丁丁的手交叉在一塊兒,說,『不管是男孩還是姑娘,在這個亂糟糟的世道上,你總得替這孩子安排幾個好人,你得可憐一個孤苦伶丁的孩子,不能扔下不管啊!」』
「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他們叫他奧立弗,」病人有氣無力地回答,「我把金首飾給偷走了,是——」
「對呀,對呀——是什麼東西?」對方大叫一聲。
她急迫地向老太婆彎下腰來,想聽到她的回答,又本能地縮了回去。老婆子再一次緩慢而僵硬地坐起來,雙手緊緊抓住床單,喉嚨裡咕嘟咕嘟地發出幾聲含混不清的聲音,倒在床上不動了。
「死硬啦。」門一打開,兩個老婦人衝了進來,其中一個說道。
「總歸到底,什麼也沒說。」女總管應了一句,漫不經心地走了出去。
兩個老太婆顯然正忙着準備履行自己那份可怕的職責,什麼也顧不上答理,她們留下來,在屍體周圍徘徊着。
第二十五章
在本章中,這部傳記要回過頭去講費金先生以及他的
同伴了。
當某鎮濟貧院裡發生上述這些事情的時候,費金先生正坐守在老巢裡——奧立弗就是從這兒被南希姑娘領走的——他低低地籠着一雄煙霧鳧鳧的微火,膝蓋上放著一隻攜帶式風箱,看樣子他早就打算把火撥得旺一些,不曾想自己倒陷入了沉思。他雙臂交叉,兩個大拇指頂住下巴,神不守舍地注視着銹跡斑斑的鐵柵。
機靈鬼、查理·貝茲少爺和基特寧先生坐在他身後的一張桌子旁邊,他們正在聚精會神地玩惠斯特牌戲,機靈鬼和明手,對貝茲少爺和基特寧先生。首先提到名字的那位紳士無論什麼時候都顯得聰明過人,此時臉上又多了一分微妙的表情念的否定;
3.「合題」,「正反」二者的統一,揚棄了前兩個,一方面專心打牌,一方面緊盯着基特寧先生的手,只要機會合適,就敏鋭地看一眼基特寧先生手上的牌,根據對鄰居的觀測結果,巧妙地變換自己的打法。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機靈鬼戴着帽子,一點不假,這本來就是他在室內的習慣。他牙縫裡照例叼着一根陶制煙斗,偶爾把煙斗移開片刻,這也只是在他認為有必要從桌上放著的一隻酒壺裡喝兩口提提精神的時候,這只容量一夸脫的壺裡盛着供大家享用的摻水杜松子酒。
貝茲少爺玩得也很專心,可是由於天性比起他那位技藝嫻熟的同伴更容易激動,看得出他品嚐摻水杜松子酒的次數比較頻繁,外加一個勁地打哈哈,牛頭不對馬嘴地瞎扯一氣,跟一副講究學問的牌局很不相稱。的的確確,機靈鬼本着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精神,不止一次藉機向同伴嚴肅指出,這種舉止很不得體。貝茲少爺對絶大部分忠告都沒有計較,只是請同伴「識相些」,否則乾脆把腦袋伸進一個麻袋裏去得了,要不就是用這一類巧妙的俏皮話來回敬對方,基特寧先生聽了這些妙語佩服得不得了。值得注意的是,後一位紳士和他的搭擋老是輸,這種情況非但沒有惹惱貝茲少爺,反倒好像替他提供了極大的樂趣,他每打完一局都要喧閙不堪地大笑一陣,發誓說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樣有趣的遊戲。
「再加倍,一盤就完了,」基特寧先生拉長了臉,從背心口袋裏掏出半個克朗,說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傢伙,傑克,全是你贏。我跟查理拿到好牌也不頂事。」
不知道是這句話本身還是他說話時那副哭喪着臉的樣子逗得查理·貝茲大為開心,查理立刻發出一陣狂笑,老猶太從冥想中驚醒過來,不禁問了一聲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費金,」查理嚷道,「你來看看牌局就好了。湯米·基特寧連一個點都沒贏到,我跟他搭檔對機靈鬼和明手。」
「噯,噯。」費金笑嘻嘻地說,表明其中妙處他心中有數。「再打幾把,湯姆,再打幾把。」
「謝謝,費金,我才不打了呢,」基特寧先生回答,「我受夠了。機靈鬼一路交好運,誰也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