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頁
臣誠識不周覽,頗尋篇籍。自魏晉以前,承平之世,未有皇輿親禦六軍,決勝行陳之間者。勝不足為武,弗勝有虧威德,明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故也。昔魏武以弊卒一萬而袁紹土崩,謝玄以步兵三千而苻堅瓦解。勝負不由眾寡,成敗在於須臾,若用田豐之謀,則坐制孟德矣。魏既並蜀,迄于晉世,吳介有江水,居其上流,大小勢殊,德政理絶。然猶君臣協謀,垂數十載。逮孫皓暴戾,上下攜爽,不陸俱進,一舉始克。今蕭氏以篡殺之燼,政虐役繁,又支屬相屠,人神同棄。吳會之民,延踵皇澤,正是齊軌之期,一同之會。若大駕南巡,必左衽革面,閩越倒戈,其猶運山壓卵,有征無戰。然愚謂萬乘親戎,轉漕難繼,千里饋糧,士有饑色,大軍之後,必有凶年。不若命將簡鋭,蕩滌江右,然後鳴鸞巡省,告成東嶽,則天下幸甚,率土戴賴。
臣又聞流言,關右之民,自比年以來,競設齋會,假稱豪貴,以相扇惑。顯然于眾坐之中,以謗朝廷。無上之心,莫此之甚。愚謂宜速懲絶,戮其魁帥。不爾懼成黃巾、赤眉之禍。育其微萌,不芟之毫末,斧斤一加,恐蹈害者眾。臣世奉皇家,義均休戚,誠知干忤之愆實深,然不忠之罪莫大。
詔曰:
至德雖一,樹功多途。三聖殊文,五帝異律,或張或弛,豈必相因?遠惟承平之主,所以不親旆五戎者,蓋有由矣。英明之主,或以同軌無征;守庸之君,或緣志劣寢伐。今若喻之英皇,時非昔類;比之庸後,意有恧焉。
脫元極之尊,本不宜駕,二公之徒,革輅之戎,寧非謬歟?尋夫昔人,若必須己而濟世,豈不克廣先業也。定火之雄,未聞不武,世祖之行,匪皆疑懾。且曹操勝袁,蓋由德義內舉;苻堅瓦解,當緣立政未至。定非弊卒之力強,十萬之眾寡也。今則驅馳先天之術,駕用仁義之師,審觀成敗,庶免斯咎。長江之阻,未足可憚;逾紀之略,何必可師?洞庭、彭蠡,竟非殷固,奮臂一呼,或成漢業。經略之義,當付之臨機;足食之籌,望寄之蕭相。將希混一,豈好輕動;利見之事,何得委人也!
又水旱之運,未必由兵;堯湯之難,詎因興旅?頗豐之後,雖靜有之,關左小紛,已敕禁勒。流言之細,曷足以紆天功?深錄誠心,勿恨不相遂耳,。
及車駕南伐,趙郡王干督關右諸軍事,詔加淵使持節、安南將軍為副,勒眾七萬將出子午。尋以蕭賾死,停師。是時涇州羌叛,殘破城邑,淵以步騎六千眾號三萬,徐行而進。未經三旬,賊眾逃散,降者數萬口,唯梟首惡,余悉不問。詔兼侍中。初,淵年十四,嘗詣長安。將還,諸相餞送者五十餘人,別于渭北。有相者扶風人王伯達曰:「諸君皆不如此盧郎,雖位不副實,然德聲甚盛,望逾公輔。後二十餘年,當制命關右。願不相忘。」
此行也,相者年過八十,詣軍門請見,言敘平生。未幾,拜儀曹尚書。高祖考課在位,降淵以王師守常侍、尚書,奪常侍祿一周。尋除豫州刺史,以母老固辭。
會蕭昭業雍州刺史曹虎遣使請降,乃以淵為使持節、安南將軍,督前鋒諸軍徑赴樊鄧。淵面辭曰:「臣本儒生,頗聞俎豆,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惟陛下裁之。」
軍期已逼,高祖不許。淵曰:「但恐曹虎為周魴耳,陛下宜審之。」
虎果偽降。淵至葉,具曹虎譎詐之問,兼陳其利害。詔淵取南陽。淵以兵少糧乏,表求先攻赭陽,以近葉倉故也。高祖許焉,乃進攻赭陽。蕭鸞遣將垣歷生來救,淵素無將略,為賊所敗,坐免官爵為民。
尋遭母憂,高祖遣謁者詣宅宣慰。服闋,兼太尉長史。高祖南討,又兼彭城王中軍府長史。尋為徐州京兆王愉兼長史,賜絹百匹。愉既年少,事無鉅細,多決於淵。淵以誠信禦物,甚得東南民和。南徐州刺史沈陵密謀外叛,淵覺其萌漸,潛敕諸戍,微為之備。屢有表聞,朝廷不納。陵果殺將佐,勒宿豫之眾逃叛。濱淮諸戍,由備得全。陵在邊歷年,陰結既廣,二州人情,咸相扇惑。陵之餘黨,頗見執送,淵皆撫而赦之,惟歸罪于陵,由是眾心乃安。
景明初,除秘書監。二年卒官,年四十八。贈安北將軍、幽州刺史,複本爵固安伯,謚曰懿。
初,諶父志法鐘繇書,傳業累世,世有能名。至邈以上,兼善草跡。淵習家法,代京宮殿多淵所題。白馬公崔玄伯亦善書,世傳衛瓘體。魏初工書者,崔盧二門。淵與仆射李沖特相友善。沖重淵門風,而淵祗沖才官,故結為婚姻,往來親密。至于淵荷高祖意遇,頗亦由沖。淵有八子。
長子道將,字祖業,應襲父爵,而讓其第八弟道舒。有司奏聞,詔曰:「長嫡承重,禮之大經,何得輒授也?」而道將引清河王國常侍韓子熙讓弟仲穆魯陽男之例,尚書李平重申奏,詔乃聽許。道將涉獵經史,風氣謇諤,頗有文才,為一家後來之冠,諸父並敬憚之。
彭城王勰、任城王澄皆虛襟相待。勰為中軍大將軍,闢行參軍。遷司徒東閤祭酒、尚書左外兵郎中,轉秘書丞。出為燕郡太守。道將下車,表樂毅、霍原之墓,而為之立祠。優禮儒生。勵勸學業,敦課農桑,墾田歲倍。入為司徒司馬。卒,贈龍驤將軍、太常少卿,謚曰獻。所為文筆數十篇。
子懷祖,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卒。
懷祖弟懷仁,武定中,太尉鎧曹參軍。
道將弟亮,字仁業。不仕而終。子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