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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學道雖然趕他出去,卻也把捲子取來看看。那童生叫做魏好古,文字也還清通。學道道:「把他低低的進了學罷。」因取過筆來,在捲子尾上點了一點,做個記認。又取過范進捲子來看。看罷,不覺嘆息道:「這樣文字,連我看一兩遍也不能解,直到三遍之後,才曉得是天地間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可見世上胡塗試官,不知屈煞了多少英才!」忙取筆細細圈點,卷面上加了三圈,即填了第一名。又把魏好古的捲子取過來,填了第二十名。將各卷匯齊,帶了進去。發出案來,范進是第一。謁見那日,着實讚揚了一回。點到二十名,魏好古上去,又勉勵了幾句「用心舉業,休學雜覽」的話。鼓吹送了出去。
次日起馬,范進獨自送在三十里之外,轎前打恭。周學道又叫到跟前,說道:「龍頭屬老成。本道看你的文字,火候到了,即在此科,一定發達。我覆命之後,在京專候。」范進又磕頭謝了,起來立着。學道轎子,一擁而去。范進立着,直望見門鎗影子抹過前山,看不見了,方纔回到下處,謝了房主人。他家離城還有四十五里路,連夜回來,拜見母親。家裡住着一間草屋,一廈披子,門外是個茅草棚。正屋是母親住着,妻子住在披房裡。他妻子乃是集上胡屠戶的女兒。
范進進學回家,母親、妻子,俱各歡喜。正待燒鍋做飯,只見他丈人胡屠戶,手裡拿着一副大腸和一瓶酒,走了進來。范進向他作揖,坐下。胡屠戶道:「我自倒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世寶,窮鬼,歷年以來,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積了甚麼德,帶挈你中了個相公,我所以帶個酒來賀你。」范進唯唯連聲,叫渾家把腸子煮了,蕩起酒來,在茅草棚下坐著。母親自和媳婦在廚下造飯。胡屠戶又吩咐女婿道:「你如今既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個體統來。比如我這行事裡都是些正經有臉面的人,又是你的長親,你怎敢在我們跟前妝大?若是家門口這些做田的,扒糞的,不過是平頭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這就是壞了學校規矩,連我臉上都無光了。你是個爛忠厚沒用的人,所以這些話我不得不教導你,免得惹人笑話。」范進道:「岳父見教的是。」胡屠戶又道:「親家母也來這裡坐著吃飯。老人家每日小菜飯,想也難過。我女孩兒也吃些,自從進了你家門,這十幾年,不知豬油可曾吃過兩三回哩?可憐!可憐!」說罷,婆媳兩個,都來坐著吃了飯。吃到日西時分,胡屠戶吃的醺醺的。這裡母子兩個,千恩萬謝。屠戶橫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