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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青龍寺的儀光禪師,本是唐朝皇室的成員。其父瑯琊王與越王起兵,討伐則天皇后,未能成功而死亡。則天皇后誅滅其全家,不允許遺漏一個。唯獨禪師當時正在襁褓之中,奶媽抱著他跑掉了。事後幾年,則天皇后聽說瑯琊王有個兒子還活在人間,懸賞捉拿,十分緊急。奶媽把他帶到岐州境內,靠賣女工維持生活。當時禪師已經八歲了,天資聰明,出類拔萃,相貌也非常出眾。奶媽深恐因為相貌特出而敗露。非常擔憂,便弄錢給他做了套新衣服,又在他腰下放二百個錢,帶他到荒郊野外去,把事情的真實經過都告訴了他。奶媽一面抽泣一面對他說:「我已養活你八年了,為了逃命無所不至。如今你已長大,而則天皇后又不住地下令打聽你的下落,我怕事情泄露之後,你與我都得死。如今你聰明過人,可以自立了,我也要從此消聲匿跡了。」奶媽便與他流着眼淚告別了,禪師也號啕大哭悲痛不已。剛剛知道自己的出身,奶媽就離去了,禪師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他信步而行。到了一家客店,便與小孩們一起玩了起來。有位郡守的夫人要到丈夫任職的地方去,正在這家客店休息,看到禪師與幾個小孩玩,見他相貌不同於常人,便很喜歡他。夫人招呼他到面前,對他說:「你家住在什麼地方?怎麼一個人走到這裡來了呢?」禪師撒謊答道:「我們村莊離這裡很近,時常來這裡玩。」夫人給他東西吃又送給他五百個錢。禪師雖然年幼卻很有見識,害怕別人拿他的錢,便把衣服解開,都放在腰下了。天已經晚了,他就沿著小路往前走,想找個村莊投宿。走着走着,遇見一位老僧一個人趕路。老僧招呼禪師道:「小子,你現在隻身一人,家已經破滅了,要到什麼地方去?」禪師吃驚地站下了,老僧又說:「出家為僧悠閒自在,無憂無慮又無所畏懼。小子,你想出家嗎?」禪師說:「這正是我的心願。」老僧便拉著他的手,到了一棵桑樹下面,令他向十方諸佛行完了禮,剃光了他頭髮。老僧又解開自己的衣服包,取出一領袈裟讓他穿上,見大小正好合體,於是又教給他穿著的方法。只見禪師執持收掩、熟練自如,有如老僧人一般。老僧十分歡喜,說:「這是你的習性使你能夠這樣的。」老僧要走,便指着東北方向說:「離此數里有座寺院,你可直接到那裡去謁見寺主,就說我讓你給他當弟子的。」說完,老僧已經不見了。這才知道老僧原來是佛聖的化形。禪師照他說的到了寺院,寺主聽了他來歷十分驚訝,於是收留了他。不足十年,禪師便已通曉了佛教的經律,能夠定於禪寂。李唐皇室中興後,到處尋求瑯琊的後代,禪師這才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了同寺的僧人,僧人們聽了大為震驚。禪師離開寺院到了岐州李使君處,把他當作伯父叔父李太守見到他又悲又喜。便讓他住在自己家裡,太守要把他的情況奏聞皇上,禪師堅決不同意。太守有個女兒,年齡與禪師相同,見到禪師後非常喜歡他,願意向他表白心情,禪師沒有答應。一個多月後,趕上使君夫人外出,女兒便盛妝打扮,打發許多人來逼迫禪師就範。禪師萬般推辭,始終不肯。後來他謊稱身上不乾淨,等沐浴完了再從命。女兒同意了他謊言,就讓他去沐浴。禪師等女兒出去之後,便在屋裡把門插死了。女兒回來推門,結果沒有推開,進不去。從窗戶上窺視時。見禪師手裡拿着削髮刀,回頭看著她說:「只為有此禍根,招來慾火相逼,如今除掉這個禍根,還逼我作啥。」女兒見此十分恐懼,又制止不了他。禪師於是斷其根,棄之於地,而禪師也休克過去了。門已關得緊緊的,打不開,女兒惶惑不知所措。一會兒,太守夫人回來了,女兒對她講述了詳情。太守命人搗碎了房門,禪師已經甦醒過來。太守又命人請來了良醫。醫生用火把地燒紅了,澆上了苦酒,把禪師坐在燃燒着的地上,然後給他敷上了藥膏。幾個月之後痊癒了,使君便奏稟皇上禪師是瑯琊王的兒子。皇上敕命將禪師通過驛站送到京都,到了京都即被引見慰問,賞賜給他優厚的待遇,又讓他當了王爺。禪師說:「父母死於非命,自己的身體已經殘毀,如今還俗為王,不合自己的心願。」中宗皇帝於是降旨,數令禪師廣收門徒,選擇名山建造寺廟,所有這些事宜都要聽從禪師的意願。禪師生性喜愛終南山,於是住進了興法寺。又在各個谷口建造尼庵寺廟許多處,有的則建造在幾十里的深山裡,跟從禪師的僧人與俗眾常常多達幾千人,其迎候瞻侍之盛況,超過公卿將相。禪師既已證果得道,常常預言未來的事情,人們因此更樂於歸順於他。開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禪師無病而死。死前他告誡弟子們關於刻苦修身與維護戒規的事宜,言辭十分懇切。說完之後便躺倒了,頭向北方,腳向南方,以手托着腦袋,身體右側朝下,躺好之後就死了。他留下遺囑,讓把他安葬在少陵原的南面。要在少陵原上挖成墓穴,將遺體封閉在裡面。送葬的那天,靈柩要出發時,他的遺體散髮出濃郁的芳香,相貌與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靈車出城門後,突然有幾百隻白鶴,在空中起舞悲鳴,五顏六色的彩雲飄來飄去地遮扶着靈車,這樣走了幾十里。就在封存禪師遺體的墓地旁邊,建造了一座天寶寺,弟子們住在那裡守護着他。
玄覽
唐大曆末,禪師玄覽住荊州陟屺寺。道高有風韻,人不可得而親。張璪常畫古松于齋壁,符載贊之。衛象詩之,亦一時三絶也。悉加堊焉。人問其故,曰:「無事疥吾壁也。」僧那即其甥,為寺之患,發瓦探鷇,壞牆熏鼠。覽未嘗責之。有弟子義詮,布衣一食。覽亦不稱之。或有怪之,乃題詩于竹上曰:「欲知吾道廓,不與物情違。大海從魚躍,長空任鳥飛。」忽一夕,有一梵僧,排戶而進曰:「和尚速作道場。」覽言:有為之事,吾未常作。”僧熟視而出,反手闔戶,門扃如舊。覽笑謂左右曰:「吾將歸矣。」遂遽浴訖,隱幾而化。(出《酉陽雜俎》)
【譯文】
唐朝大曆末年,禪師玄覽住在荊州的陟屺寺。道業高又有風韻,人們很難跟他親近。為了讚揚他的道業和人品,在他住處的牆上,有張垍畫的古松,符載撰寫的贊文,還有衛象題寫的詩。這三樣東西也算是一時的三絶。玄覽卻把他們統統塗掉了。別人問他為什麼要塗掉,他說:「他們這是無緣無故使我牆上生疥瘡。」僧那是他的外甥,是寺廟裡的一個禍患,不是揭開房瓦掏家雀,就是刨牆挖洞熏老鼠。但是玄覽卻從不責備他。有個弟子叫義詮,穿的是布製衣衫,一天只吃一頓飯,嚴守教規,刻苦修練。玄覽對他從不稱讚。有人責怪他,他便在竹竿上題詩道:「欲知吾道廓,不與物情違。大海縱魚躍,長空任鳥飛。」一天晚上突然來了個梵僧,推門進屋道:「和尚,速速去作道場!」玄覽說:「凡屬有所作為的事情,我是輕易不做的。」這位僧人打量他一番就出去了,他反手帶上了房門,但門內的插關卻跟原來插的一樣。玄覽對身邊的人說:「我要回去(死)了。」於是急忙洗浴完畢,倚着几案死了。
法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