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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194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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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安徽撫台華熙,本是軍機華中堂的遠房兄弟,號叫筱池。因他歡喜傻笑,人家就把他叫渾了,叫他做「笑痴」。當下苟才照例穿了花衣稟到,一面繳憑投信,一面遞履歷。撫台見有了一封軍機哥哥的信,一封老師的信,自然另眼相看。並且老師那封信,還說得他「品端學粹,才識深長」,更是十分器重。當下無非說兩句客套話,問問老中堂好啊,老師帥好啊,京裡近來光景怎樣啊,兄弟在外頭,一碰又七八年沒進京了,你老哥的才具是素仰的,這回到這裡幫忙,將來仰仗的地方多着呢,照例說了一番過去。不上半個月,便委了他一個善後局總辦。苟才一面謝委,拜客,到差;一面租定公館,專人到南京去接取眷屬。一面又自己做了一個條陳底稿。自到差之後,本來請的有現成老夫子,便叫老夫子修改。老夫子又代他斟酌了幾條,又把他連篇的白字改正了,文理改順了,方纔謄正,到明日上轅,便遞了上去。他是北洋大臣保說過「才識優長」的,他的條陳撫台自然要格外當心去看。當下只揭了一揭,看了大略,便道:「等兄弟空了,慢慢細看罷。」苟才又回了幾件公事,方纔退出。

又過了兩天,他南京家眷到了,正在忙的不堪,忽然來了個戈什,說院上傳見。苟才立刻換了衣冠上院。撫台一見了便道:「老兄的才具,着實可以!我們安徽本來是個窮省分,要說到理財呢,無非是往百姓身上想法子。安徽百姓窮,禁得住幾回敲剝。難為老兄想得到!」苟才一聽,知道是說的條陳上的事情。便道:「大帥過獎了!其實這件事,首先是廣東辦開的頭,其次是湖北,此刻江南也辦了,職道不過步趨他人後塵罷了。」撫台道:「是啊。兄弟從前也想辦過來,問問各人,都是說好的,甚麼『裕國便民』啊,『收回利權』啊,說得天花亂墜;等問到他們要竅的話,卻都棱住了。你老哥想,沒一個內行懂得的人,單靠兄弟一個,那裡擔代得許多。老哥的手摺,兄弟足足看了兩天,要找一件事再問問都沒有了,都叫老哥說完了。」苟才此時心中十分得意,因說道:「便是職道承大帥栽培,到了善後局差之後,細細的把歷年公事看了一遍,這安徽公事,實在難辦!在底下當差的,原是奉命而行,沒有責任的,就難為上頭的籌劃;所以不能不想個法子出來,活動活動。」撫台道:「是啊。這句話對極了!當差的人要都跟老哥一樣,還有辦不下來的事情嗎。但是這件事情,必要奏準了,才可以開辦。你老兄肯擔了這個干紀,兄弟就馬上拜折了。」苟才道:「大帥的栽培,職道自然有一分心,盡一分力。」撫台喜孜孜的,送客之後,便去和奏摺老夫子商量,繕了個奏摺,次日侵晨,拜發出去。


  

苟才上院回家之後,滿面得意,自不必說。忙了兩天,才把一座公館收拾停當。那位苟太太卻在路上受了風寒,得了感冒,延醫調治,迄不見效,纏綿了一個多月,竟嗚呼哀哉了。苟才平日本是厭惡他悍妒潑辣,樣樣俱全,巴不得他早死了,不過有姨媽在旁,不能不幹號兩聲罷了。苟才一面料理後事,一面叫家人拿手版上轅去請十天期服假。可巧這天那奏摺的批回到了,居然準了。撫台要傳苟才來見,偏偏他又在假內,把個撫台急的了不得。苟才是撫帥的紅人,同寅中那個不巴結!出了個喪事,弔唁的人,自然不少。忙過了盛殮之後,便又商量刻訃,擇日開弔,又到城外一個甚麼廟裡商量寄放棺木。

諸事辦妥,假期已滿,上院銷假。撫台便和他說:「上頭準了,這件事要仰仗老兄的了。兄弟的意思,要連工程建造的事,都煩了老兄。」苟才道:「這一着且慢一慢,先要到上海定了機器,看了機器樣子,量了尺寸,才可以造房子呢。」撫台見他樣樣在行,越覺歡喜,又說了兩句唁慰的話,苟才便辭了回家。到下晚時,院上已送了一個札子來,原來是委他到上海辦機器的。苟才便連忙上院謝委辭行,乘輪到了上海,先找着了童佐-,和他說知辦機器一事。童佐-在上海已經差不多兩年了,一切情形,都甚熟悉,便帶苟才到洋行裡去,商量了兩天,妥妥噹噹的定了一分機器,訂好了合同,交付過定銀。他上條陳時,原是看定了一片官地,可以作為基址的;此番他來時,又叫人把那片地皮量了尺寸四至,草草畫了一個圖帶來的;又托佐-找一個工程師,按着地勢打了一個廠房圖樣。凡以上種種,無非是童佐-教他的,他那裡懂得許多。事情已畢,還不到二十天功夫,他便忙着趕回安慶,給死老婆開弔。一面和童佐-商定,一力在撫台跟前保舉他,叫他一得信就要趕來的。童佐-自然答應。

苟才回到安慶之後,上院銷差,順便請了五天假,因為後天便是他老婆五七開弔之期。到了那天,卻也熱閙異常,便是撫院也親臨弔奠,當由家丁慌忙擋駕。忙過了一天,次日便出殯;出殯之後,又謝了一天客,方纔停當,上院銷差。順便就保舉了童佐-,說他熟悉機器工藝,又深通化學。撫台就答應了將來用他,先叫他來見。苟才又呈上那張廠房圖。撫台看過道:「這可是老兄自己畫的?」苟才道:「不,職道不過草創了個大概,這回奉差到上海,請外國工程師畫的。」撫台道:「有了這個,工程可以動手了罷?」苟才道:「是。」撫台送過客之後,跟着就是一個督辦銀元局房屋工程的札子下來。苟才一面打電報給童佐-,叫他即日動身前來,撫院立等傳見。不多幾天,佐-到了,苟才便和他一同上轅,撫院也都一齊請見,無非問了幾句機器製造的話,便下來了。


  
從此苟才專仗了佐-做線索,自己不過當個傀儡,一面招募水木匠前來估價,起造房屋,有應該包工做的,有應該點工造的。又揀幾個平素肯巴結他的佐貳,稟請下來,派做了甚麼木料處、磚料處、灰料處的委員,便連他自己公館裡一班不識字、沒出息、永遠薦不出事情的窮親戚都有了事了,甚麼督工司事、監工司事、某處司事、某處司事,胡亂裝些名目,一個個都支領起薪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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