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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180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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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此時少奶奶哭訴之聲,早被門外的丫頭老媽子聽見,推了推房門,是關着的,只得都伏在窗外偷聽。有個尋着窗縫往裡張的,看見少奶奶坐著,老爺、太太都跪着,不覺好笑,暗暗招手,叫別個來看。內中有個有年紀的老媽子,恐怕是閙了甚麼事,便到後頭去請姨媽出來解勸。姨媽聽說,也莫名其妙,只得跟到前面來,叩了叩門道:「妹妹開門!甚麼事啊?」苟太太聽得是姨媽聲音,便起來開門。苟才也只得站了起來。少奶奶兀自哭個不止。姨媽跨進來便問道:「你們這是唱的甚麼戲啊?」苟太太一面仍關上門,一面請姨媽坐下,一面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告訴了一遍。又道:「這都是天殺的在外頭干下來的事,我一點也不曉得;我要是早點知道,哪裡肯由得他去幹!此刻事已如此,只有委屈我的媳婦就是了。」姨媽沉吟道:「這件事怕不是我們做官人家所做的罷。」苟才道:「我豈不知道!但是一時糊塗,已經做了出去,如果媳婦一定不答應,那就不好說了。大人先生的事情,豈可以和他取笑!答應了他,送不出人來,萬一他動了氣,說我拿他開心,做上司的要抓我們的錯處容易得很,不難栽上一個罪名,拿來參了,那才糟糕到底呢!」說著,嘆了一口氣。姨媽看見房門關着,便道:「你們真幹的好事!大白天的把個房門關上,好看呢!」苟太太聽說,便開了房門。當下四個人相對,默默無言。丫頭們便進來伺候,裝煙舀茶。少奶奶看見開了門,站起來只向姨媽告辭了一聲,便揚長的去了。

苟太太對苟才道:「幹他不下來,這便怎樣?」苟才道:「還得請姨媽去勸勸他,他向來聽姨媽說話的。」說罷,向姨媽請了一個安道:「諸事拜託了。」姨媽道:「你們幹得好事,卻要我去勸!這是各人的志向,如果他立志不肯,又怎樣呢?我可不耽這個干係。」苟才道:「這件事,他如果一定不肯,認真於我功名有礙的。還得姨媽費心。我此刻出去,還有別的事呢。」說罷,便叫預備轎子,一面又央及了姨媽幾句。姨媽只得答應了。苟才便出來上轎,吩咐到票號裡去。


  

且說這票號生意,專代人家匯劃銀錢及寄頓銀錢的。凡是這些票號,都是西幫所開。這裡頭的人最是勢利,只要你有二錢銀子存在他那裡,他見了你時,便老爺咧、大人咧,叫得應天響;你若是欠上他一厘銀子,他向你討起來,你沒得還他,看他那副面目,就是你反叫他老爺、大人,他也不理你呢。當時苟才雖說是撤了差窮了,然而還有幾百兩銀子存在一家票號裡。這天前去,本是要和他別有商量的。票號裡的當手姓多,叫多祝三,見苟才到了,便親自迎了出來,讓到客座裡請坐。一面招呼煙茶,一面說:「大人好幾天沒請過來了,公事忙?」苟才道:「差也撤了,還忙甚麼!窮忙罷咧。」多祝三道:「這是那裡的話!看你老人家的氣色,紅光滿面,還怕不馬上就有差使,不定還放缺呢。小號這裡總得求大人照應照應。」苟才道:「咱們不說閒話。我今日來要和你商量,借一萬兩銀子;利息呢,一分也罷,八厘也罷,左右我半年之內,就要還的。」多祝三道:「小號的錢,大人要用,只管拿去好了,還甚麼利不利;但是上前天才把今年派着的外國賠款,墊解到上海,今天又承解了一筆京款,藩台那邊的存款,又提了好些去,一時之間,恐怕調動不轉呢。」苟才道:「你是知道我的,向來不肯亂花錢。頭回存在寶號的幾萬,不是為這個功名,甚麼查辦不查辦,我也不至于盡情提了去,只剩得幾百零頭,今天也不必和你商量了。因為我的一個丫頭,要送給大帥做姨太太,由文巡廳解芬臣解大老爺做的媒人,一切都說妥了。你想給大帥的,與給別人的又自不同,咱們老實的話,我也望他進去之後,和我做一個內線,所以這一分妝奩,是萬不能不從豐的。我打算賠個二萬,無奈自己只有一萬,才來和你商量。寶號既然不便,我到別處張羅就是了。」苟才說這番話時,祝三已拉長了耳朵去聽。聽完了,忙道:「不,因為這兩天,東家派了一個夥計來查帳。大人的明見,做晚的雖然在這裡當手,然而他是東家特派來的人,既在這裡,做晚的凡事不能不和他商量商量。他此刻出去了,等他回來,做晚的和他說一聲,先盡了我的道理,想來總可以辦得到的;辦到了,給大人送來。」苟才道:「那麼,行不行你給我一個回信,好待我到別處去張羅。」祝三一連答應了無數的「是」字,苟才自上轎回去。

那多祝三送過苟才之後,也坐了轎子,飛忙到解芬臣公館裡來。原來那解芬臣自受了苟才所托之後,不過沒有機會進言,何嘗托甚麼小跟班。不過遇了他來討回信,順口把這句話搪塞他,也就順便詐他幾文用用罷了。在芬臣當日,不過詐得着最好,詐不着也就罷了。誰知苟才那廝,心急如焚,一詐就着。芬臣越發上緊,因為辦成了,可以撈他三千;又是小跟班扛的名氣,自己又還送了交情,所以日夕在那裡體察動靜。那天他正到籤押房裡要回公事,才揭起門帘,只見大帥拿一張紙片往桌子上一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芬臣回公事時,便偷眼去瞧那紙片,原來不是別的,正是那死了的五姨太太的照片兒。芬臣心中暗喜。回過了公事,仍舊垂手站立。大帥道:「還有甚麼事?」芬臣道:「苟道苟某人,他聽說五姨太太過了,很代大帥傷心。因為大帥不叫外人知道,所以不敢說起。」大帥拿眼睛看了芬臣一眼,道:「那也值得一回。」芬臣道:「苟道還說已經替大帥物色着一個人,因為未曾請示,不敢冒昧送進來。」大帥道:「這倒費他的心。但不知生得怎樣?」芬臣道:「倘不是絶色的,苟道未必在心。」這位大帥,本是個色中餓鬼,上房裡的大丫頭,凡是稍為生得乾淨點的,他總有點不乾不淨的事幹下去,此刻聽得是個絶色,如何不歡喜?便道:「那麼你和他說,叫他送進來就是了。」芬臣應了兩個「是」字,退了出去,便給信與苟才。此時正在盤算那三千頭,可以穩到手了。


  
正在出神之際,忽然家人報說票號裡的多老辦來了,芬臣便出去會他。先說了幾句照例的套話,祝三便說道:「聽說解老爺代大帥做了個好媒人。這媒人做得好,將來姨太太對了大帥的勁兒,媒人也要有好處的呢。我看謝媒的禮,少不了一個缺。應得先給解老爺道個喜。」說罷,連連作揖。芬臣聽了,吃了一驚。一面還禮不迭,一面暗想,這件事除了我和大帥及苟觀察之外,再沒有第四個人知道。我回這話時,並且旁邊的家人也沒有一個,他卻從何得知呢。因問道:「你在那裡聽來的?好快的消息!」祝三道:「姨太太還是苟大人那邊的人呢,如何瞞得了我!」芬臣是個極機警的人,一聞此語,早已瞭然胸中。因說道:「我是媒人,尚且可望得缺,苟大人應該怎樣呢?你和苟大人道了喜沒有?」祝三道:「沒有呢。因為解老爺這邊順路,所以先到這邊來。」芬臣正色道:「苟大人這回只怕官運通了,前回的參案參他不動,此刻又遇了這麼個機會。那女子長得實在好,大帥一定得意的。」祝三聽了,敷衍了幾句,辭了出來,坐上轎子,飛也似的回到號裡,打了一張一萬兩的票子,親自送給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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