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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164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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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我道:「不知他招甚麼股?」作之道:“你且莫忙,等我說下去,有笑話呢!他打發人到四處礦裡收買,一連三四個月,也不知收了多少煤,非但重慶煤貴了,便連四處的煤都貴了。在我們中國人,雖然吃了他的虧,也還不懂得去考問他為甚麼收那許多煤,內中卻驚動起外國人來了。駐-重慶的外國領事,看得一天天的煤價貴了,便出來查考,知道有這麼一位觀察在那裡收煤,不覺暗暗納罕,便去拜會重慶道,問起這件事來。誰知重慶道也不曉得。領事道:『被他一個人收得各處的煤都貴了,在我們雖不大要緊,然而各處的窮人未免受他的累了。還求貴道台去問問那位某觀察,他收來有甚用處;可以不收,就勸他不要收了,免得窮民受累。』重慶道答應了,等領事去後,便親自去拜那位某觀察,問起這收煤的緣故,並且說起外面煤價昂貴,小民受累的話。某觀察卻慎重其事的說道:『這是兄弟始創的一個大公司,將來非但富家,並且可以富國。兄弟此刻,非但在這裡收煤,還到各處去找尋煤礦,要自己開採煤斤呢。至于小民吃虧受累,只好暫時難為他們幾天,到後來我公司開了之後,還他們莫大的便宜。我勸老公祖不妨附點股分進來,這是我們相好的知己話;若是別人,他想來入股,兄弟還不答應,留着等自己相好來呢。』重慶道道:『說了半天,到底是甚麼公司?甚麼事業?』那位觀察道:『這是一個提煤油的公司。大凡人家點洋燈用的煤油,都是外國來的,運到川裡來,要賣到七十多文一斤。我到外國去辦了機器來,在煤裡面提取煤油,每一百斤煤,最少要提到五十斤油。我此刻收煤,最貴的是三百文一擔,三百文作二錢五分銀子算,可以提出五十斤油;躉賣出去,算他四十文一斤,這四十文算他三分二厘銀子。照這樣算起來,二錢五分銀子的本錢,要賣到一兩六錢銀子,便是賺了一兩三錢五分,每擔油要賺到二兩七錢。辦了上等機器來,每天可以出五千擔油,便是每天要賺到一萬三千五百兩;一年三百六十天,要有到四百八十六萬的好處。內中提一百萬報效國家,公司裡還有三百八十六萬。老公祖想想看,這不是富國富家,都在此一舉麼!所以別人的公司招股分,是各處登告白,散傳單,惟恐別人不知;兄弟這個公司,卻是惟恐別人知道,以便自己相好的親戚朋友,多附幾股。倘使老公祖不是自己人,兄弟也絶不肯說的。』重慶道聽了他一番高論,也莫名其妙,又談了幾句別的話,就別去了。

“回到衙門裡,暗想這等本輕利重的生意,怪不得他一向秘而不宣。他今日既然直言相告,不免附他幾股,將來和他利益均霑,豈不是好。並且領事那裡,也不必和他說穿,因為這等大利所在,外國人每每要來沾手,不如瞞他幾時,等公司開了出來,那時候他要沾手也來不及了。定了主意,便先不回領事的信,等那位觀察來回拜時,當面訂定,附了五千兩的股分。某觀察收了銀子,立刻填給收條,那收條上註明,俟公司開辦日,憑條例換股票,每年官息八厘,以收到股銀日起息云云。某觀察更說了多少天花亂墜的話,說得那重慶道越發入了道兒。那領事來問了幾次回信,只推說事忙不曾去問得。


  

「俄延了一個多月,那煤越發貴了,領事不能再耐,又親自去拜重慶道。此時重慶道沒得好推擋了,只得從實告訴,說:『是某觀察招了股分,整合公司,收買這些煤,是要拿來提取煤油的。』領事愕然道:『甚麼煤油?』重慶道道:『就是點洋燈的煤油。』領事聽了,希奇的了不得,問道:『不知某觀察的這個提油新法,是那一國人,那一個發明的?用的是那一國、那一個廠家的機器?倒要請教請教。』重慶道道:『這個本道也不甚了了。貴領事既然問到這一層,本道再向某觀察問明白,或者他的機器沒有買定,本道叫他向貴國廠家購買也使得。』領事搖頭道:“敝國沒有這種廠家,也沒有這種機器。還是費心貴道台去問問某觀察,是從那一國得來的新法子,好叫本領事也長長見識。’重慶道到了此時,才有點驚訝,問道:『照貴領事那麼說,貴國用的煤油,不是在煤裡提出來的麼?』領事道:『豈但敝國,就是歐、美各國,都沒有提油之說。所有的煤油,都是開礦開出來的,煤裡面那裡提得出油來!』重慶道大驚道:『照那麼說,他簡直在那裡胡閙了!』領事冷笑道:『本領事久聞這位某觀察,是曾經某制軍保舉過他“留心時務,學貫中西」的,只怕是某觀察自己研究出來的,也未可知。』說罷,便辭了去。

「重慶道便忙忙傳伺候,出門去拜某觀察。偏偏某觀察也拜客去了,重慶道只得留下話來,說有要緊事商量,回來時務必請到我衙門裡去談談。直到了第二天,某觀察才去拜重慶道。重慶道一見了他,也不暇多敘寒暄,便把領事的一番話述了出來。某觀察聽了,不覺張嘴撟舌。」

正是:忽從天外開奇想,要向玄中奪化機。未知他那提煤油的妙法,到底在那裡研究出來的,且待下回再記——

082回 紊倫常名分費商量 報涓埃夫妻勤伺候


  

「某觀察聽重慶道述了一遍領事的話,不覺目瞪口呆,做聲不得。歇了半晌,才說道:『那裡有這個話!這是我在上海,識了一個寧波朋友,名叫時春甫,他告訴我的。他是個老洋行買辦,還答應我合做這個生意。他答應購辦機器,叫我擔認收買煤斤,此時差不多機器要到上海了。我想起來,這是那領事妒忌我們的好生意,要輕輕拿一句話來嚇退我們。天下事談何容易!我來上你這個當!』重慶道道:『話雖如此,閣下也何妨打個電報去問問,也不費甚麼。』某觀察道:『這個倒使得。』於是某觀察別過重慶道,回來打了個電報到上海給時春甫,只說煤斤辦妥,叫他速運機器來。去了五六天,不見回電。無奈又去一個電報,並且預付了覆電費,也沒有回電。這位觀察大人急了,便親自跑到上海,找着了時春甫,問他緣故。春甫道:『這件事,我們當日不過談天談起來,彼此並未訂立合同,誰叫你冒冒失失就去收起煤斤來呢!』某觀察道:『此刻且不問這些話,只問這提煤油的機器,要向那一國定買?』時春甫道:『這個要去問起來看,我也不過聽得一個廣東朋友說得這麼一句話罷了。若要知道詳細,除非再去找着那個廣東人。』某觀察便催他去找。找了幾天,那廣東人早不知到那裡去了。後來找着了那廣東人的一個朋友,當日也是常在一起的,時春甫向他談起這件事,細細的考問,方纔悟過來。原來當日那廣東人正打算在清江開個榨油公司,說的是榨油機器。春甫是寧波人,一邊是廣東人,彼此言語不通,所以誤會了。大凡談天的人,每每喜歡加些裝點,等春甫與某觀察談起這件事時,不免又說得神奇點,以致弄出這一個誤會。春甫問得明白,便去回明了某觀察。某觀察這才後悔不迭,不敢回四川,就在江南地方謀了個差使混起來。好在他是明保過人才的,又是個特旨班道台,督撫沒有個看不起的,所以得差使也容易,從此他就在江南一帶混住了。」說到這裡,客棧裡招呼開飯,便彼此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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