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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到門口閒望一回,只見團練勇巡的更緊了。忽然一個人,扛着一扇牌,牌上貼了一張四言有韻告示,手裡敲着鑼,嘴裡喊道:「走路各人聽啊!今天早點回家。縣大老爺出了告示,今天斷黑關閘,沒有公事,不准私開的啊!」這個人想是個地保了。看了一會,仍舊回房。雖說是定了主意不走,然而總不免有點耽心。幸喜我所辦的事,都在城外的,還可以稍為寬慰。又想到明日既然在督署行禮,或者那強徒得了信息,罷了手不放那炸葯,也未可知。既而又想到,他既然預備了,怎肯白白放過,雖然眾官不在那裡,他也可以藉此起事。終夜耽着這個心,竟夜不曾闔眼。聽著街上打過五更,一會兒天窗上透出白色來,天色已經黎明了。便起來走到露台上,一來乘涼,二來聽聽聲息。過了一會,太陽出來了,卻還絶無消息。這一天大家都是驚疑不定,草木皆兵。迨及到了晚上,仍然毫無動靜。一連過了三天,竟是沒有這件事,那巡查的就慢慢疏了;再過兩天,督撫衙門的防守兵也撤退了,算是解嚴了。這兩天我的事也料理妥貼,打算走了。
一天正在客廳閒坐,同棧的那客也走了來道:「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我們可以走了。」我問道:「這話怎講?」他道:「今天殺了二十多人,你還不知道麼?」我驚道:「是甚麼案子?」他道:「就是為的前兩天的謡言了。也不知在哪裡抓住了這些人,沒有一點證據,就這麼殺了。有人上了條陳,叫他們僱人把萬壽宮的地挖開,查看那隧道通到哪裡,這案便可以有了頭緒了。你想這不是極容易、極應該的麼?他們卻又一定不肯這麼辦。你想照這樣情形看去,這挖成隧道,謀為不軌的話,豈不是他們以意為之,擬議之詞麼。此刻他們還自詡為弭巨患於無形呢。」說罷,喟然長嘆。我和他談論了一回,便各自走開。
恰好何理之走來,我問可是廣利到了。理之道:「不是。我回鄉下去了一個多月,這回要附富順到上海。」我問富順幾時走。理之道:「到了好幾天了,說是今天走,大約還要明天,此刻還上貨呢。」我道:「既如此,代我寫一張船票罷。」理之道:「怎麼便回去了?幾時再來?」我道:「這個一年半載說不定的,走動了,總要常來。」理之便去預備船票,定了地方。到了明天,發行李下船。下午時展輪出口。到了香港,便下錨停泊。這一停泊,總要耽擱一天多才啟輪,我便上岸去走一趟,買點零碎東西。
廣東用的銀元,是每經一個人的手,便打上一個硬印的。硬印打多了,便成了一塊爛板,甚至碎成數片,除了廣東、福建,沒處行用的。此時我要回上海,這些爛板銀,早在廣州貼水換了光板銀元。此時在香港買東西,講好了價錢,便取出一元光板銀元給他。那店伙拿在手裡,看了又看,摜了又摜,說道:「換一元罷。」我換給他一元,他仍然要看個不了,摜個不了,又對我看看。我倒不懂起來,難道我貼了水換來的,倒是銅銀。便把小皮夾裡十幾元一起拿出來道:「你揀一元罷。」那店伙又看看我,倒不另揀,就那麼收了。再到一家買東西,亦復如此。買完了,又走了幾處有往來的人家,方纔回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