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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126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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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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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夜到漁家

張籍


  

漁家在江口,潮水入柴扉。

行客欲投宿,主人猶未歸。

竹深村路遠,月出釣船稀。

遙見尋沙岸,春風動草衣。

這首《夜到漁家》,一本作《宿漁家》。張籍用蘸滿感情的筆墨描繪了前人較少觸及的漁民生活的一個側面,題材新穎,藝術構思富有獨創性。

春天的一個傍晚,詩人行旅至江邊,映入眼底的景色,蕭索而落寞。詩人一開頭就展示漁家住所的典型特徵:茅舍簡陋,靠近僻遠江口,便于出江捕魚。時值潮漲,江潮侵入了柴門。詩人在柴門外窺望,發現屋裡闃無一人。詩人為何在門外徘徊張望呢?原來他要在這戶漁民家裡投宿,而屋主人卻還未回家。「行客欲投宿」,暗示時已臨晚,而「主人猶未歸」,則透露出主人在江上打漁時間之長,其勞動之辛苦不言而喻。此時此刻,詩人只好在屋外躑躅,等待,觀看四周環境:竹叢暗綠而幽深,鄉間小路蜿蜓伸展,前村還在遠處;詩人焦急地眺望江面,江上漁船愈來愈稀少。一個「遠」字,隱隱寫出詩人急於在此求宿的心境。「月出」,表明夜已降臨。「釣船稀」則和「主人猶未歸」句,前後呼應,相互補充。

面對這冷落淒清的境界,詩人渴望主人歸來的心情更加迫切。他不斷眺望江口,遠遠看見一葉扁舟向岸邊行來,漁人正尋沙岸泊船,他身上的蓑衣在春風中飄動。期待已久的漁人大概回來了吧!詩人喜悅的心情陡然而生。結尾一句,形象生動,調子輕快,神采飛揚,極富神韻,給人特別深刻的印象,凝聚了詩人對漁民的深情厚意。

這首詩語言淺切流暢,活潑圓轉。「春風動草衣」句寫得尤為傳神。正如清人田雯評價張籍詩歌特色時所指出的那樣:「名言妙句,側見橫生,淺淡精潔之至。」(《古歡堂集》)

(何國治)

秋思

秋思

張籍

洛陽城裡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盛唐絶句,多寓情於景,情景交融,較少敘事成分;到了中唐,敘事成分逐漸增多,日常生活情事往往成為絶句的習見題材,風格也由盛唐的雄渾高華、富於浪漫氣息轉向寫實。張籍這首《秋思》寓情於事,借助日常生活中一個富於包孕的片斷——寄家書時的思想活動和行動細節,非常真切細膩地表達了作客他鄉的人對家鄉親人的深切懷念。

第一句說客居洛陽,又見秋風。平平敘事,不事渲染,卻有含蘊。秋風是無形的,可聞、可觸、可感,而彷彿不可見。但正如春風可以染綠大地,帶來無邊春色一樣,秋風所包含的肅殺之氣,也可使木葉黃落,百卉凋零,給自然界和人間帶來一片秋光秋色、秋容秋態。它無形可見,卻處處可見。作客他鄉的遊子,見到這一切淒涼搖落之景,不可避免地要勾起覊泊異鄉的孤孑淒寂情懷,引起對家鄉、親人的悠長思念。這平淡而富於含蘊的「見」字,所給予讀者的暗示和聯想,是很豐富的。

第二句緊承「見秋風」,正面寫「思」字。晉代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蒓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覊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晉書。張翰傳》)。張籍祖籍吳郡,此時客居洛陽,情況與當年的張翰相彷彿,當他」見秋風「而起鄉思的時候,也許曾經聯想到張翰的這段故事。但由於種種沒有明言的原因,竟不能效張翰的」命駕而歸「,只好修一封家書來寄託思家懷鄉的感情。這就使本來已經很深切強烈的鄉思中又增添了欲歸不得的悵惘,思緒變得更加複雜多端了。」欲作家書意萬重「,這」欲「字頗可玩味。它所表達的正是詩人鋪紙伸筆之際的意念和情態:心裡湧起千愁萬緒,覺得有說不完、寫不盡的話需要傾吐,而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處說起,也不知如何表達。本來顯得比較抽象的」意萬重「,由於有了這」欲作家書“而遲遲不能下筆的生動意態描寫,反而變得鮮明可觸、易於想象了。

三、四兩句,撇開寫信的具體過程和具體內容,只剪取家書就要發出時的一個細節——「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詩人既因「意萬重」而感到無從下筆,又因托「行人」之便捎信而無暇細加考慮,深厚豐富的情意和難以表達的矛盾,加以時間「匆匆」,竟使這封包含着千言萬語的信近乎「書被催成墨未濃」(李商隱《無題四首》)了。書成封就之際,似乎已經言盡;但當捎信的行人就要上路的時候,卻又忽然感到剛纔由於匆忙,生怕信裡漏寫了什麼重要的內容,於是又匆匆拆開信封。「復恐」二字,刻畫心理入微。這「臨發又開封」的行動,與其說是為了添寫幾句匆匆未說盡的內容,不如說是為了驗證一下自己的疑惑和擔心。(開封驗看檢查的結果也許證明這種擔心純屬神經過敏。)而這種毫無定准的「恐」,竟然促使詩人不假思索地作出「又開封」的決定,正顯出他對這封「意萬重」的家書的重視和對親人的深切思念——千言萬語,惟恐遺漏了一句。如果真以為詩人記起了什麼,又補上了什麼,倒把富於詩情和戲劇性的生動細節化為平淡無味的實錄了。這個細節之所以富於包孕和耐人咀嚼,正由於它是在「疑」而不是在「必」的心理基礎上產生的。並不是生活中所有「行人臨發又開封」的現象都具有典型性,都值得寫進詩裡。只有當它和特定的背景、特定的心理狀態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方纔顯出它的典型意義。因此,象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這樣,在「見秋風」、「意萬重」,而又「復恐匆匆說不盡」的情況下來寫「臨發又開封」的細節,本身就包含着對生活素材的提煉和典型化,而不是對生活的簡單模寫。王安石評張籍的詩說:「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題張司業詩》),這是深得張籍優秀作品創作要旨和甘苦的評論。這首極本色、極平淡,象生活本身一樣自然的詩,似乎可以作為王安石精到評論的一個生動例證。

(劉學鍇)


  
涼州詞三首(其一)

涼州詞三首(其一)

張籍

邊城暮雨雁飛低,蘆筍初生漸欲齊。

無數鈴聲遙過磧,應馱白練到安西。

唐德宗貞元六年(790)以後至九世紀中葉,安西和涼州邊地盡入吐蕃手中,「絲綢之路」向西一段也為吐蕃所占。張籍在涼州詞中表達了他對邊事的憂憤。

詩一開始就寫邊塞城鎮荒涼蕭瑟的氣氛:「邊城暮雨雁飛低。」黃昏時分,邊城陰雨連綿,雁兒在陰沉沉的暮雨天中低飛,而不是在晴朗的天空中高高飛翔,這給人以一種沉重的壓抑感,象徵中唐西北邊境並不安寧。詩人抓着鴻雁低飛這一景象下筆,含義深邃,意在言外。遠景寫得陰沉抑鬱。近景則相反,富有朝氣:「蘆筍初生漸欲齊。」

河邊蘆葦發芽似筍,抽枝吐葉,爭着向上生長。近景的色彩鮮明,情調昂揚,和遠景的幽深低沉剛好形成強烈的對照。以上兩句所寫一抑一揚,一暗一明的景色,互相襯托,相得益彰。蘆筍的蓬勃生機給邊境帶來春色,荒漠的大地上

也看到人的活動了:「無數鈴聲遙過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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