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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102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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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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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禦筵」兩句,如異峰突起,境界頓變。詩人一掃悲憤抑鬱之氣,而極寫當初奉詔進京、皇帝賜宴的隆遇。李白應詔入京,原以為可施展抱負,因此他傾心酬主,急於披肝瀝膽,輸寫忠才。「揄揚」兩句具體描寫了他在朝廷上的作為。前一句說的是「尊主」,是讚頌皇帝,後一句說的是「卑臣」,是嘲弄權貴。「朝天數換飛龍馬,敕賜珊瑚白玉鞭」,形象地寫出了他受皇帝寵信的不同尋常。「飛龍馬」是皇宮內六廄之一飛龍廄中的寶馬。唐制:學士初入,例借飛龍馬。但「數換飛龍馬」,又賜珊瑚「白玉鞭」,則是超出常例的。以上六句字字從得意處着筆。「鳳凰」兩句寫平步青雲,「揄揚」兩句寫宏圖初展,「朝天」兩句寫備受寵渥。得意之態,渲染得淋漓盡致。詩人騁足筆力,極寫昔日的騰踔飛揚,正是為了襯托時下的冷落可悲,故以下便作跌勢。

「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東方朔被漢武帝視作滑稽弄臣,內心很苦悶,曾作歌曰:「陸沉于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史記。滑稽列傳》)後人有「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晉王康琚《反招隱詩》)之語。李白引東方朔以自喻,又以謫仙自命,實是出於無奈。從無限得意,到大隱金門,這驟然突變,可以看出詩人內心是非常痛苦的。「世人不識」兩句,鬱鬱之氣,寄於言外,與開頭四句的悲憤情狀遙相接應。以上八句為第二段,通過正反相照,詩人暗示了在京橫遭毀誣、備受打擊的不幸。忠憤節氣,負而未伸,這也許就是詩人所以要擊壺舞劍、高詠涕漣的原因吧!


  

第三段四句寫詩人自己堅貞傲岸的品格。「西施」兩句是說自己執道若一,進退裕如,或笑或顰而處之皆宜,這種態度別人效之不得。辭氣之間,隱隱流露出傲岸自信的個性特徵。當然,詩人也很清楚他為什麼不能施展宏圖,因而對朝廷中那些妒賢害能之輩道:「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這兩句化用《離騷》旨趣,託言美人見妒,暗寓士有懷瑾握瑜而不見容于朝的意思,蘊藉含蓄,寄慨遙深。

明代詩論家徐禎卿說:「氣本尚壯,亦忌鋭逸。」(《談藝錄》)書憤之作如果一味逞雄使氣,象灌夫罵座一般,便會流于粗野褊急一路。李白這首詩豪氣縱橫而不失之粗野,悲憤難平而不流于褊急。開頭四句入手緊,起勢高,抒寫胸中憤激之狀而不作悲酸語,故壯浪恣縱,如高山瀑流,奔瀉而出,至第四句頓筆收住,如截奔馬,文氣陡然騰躍而起。第五句以「初」字迴旋兜轉,筆飽墨酣,以昂揚的格調極寫得意,方以為有風雲際會、魚水顧合之美,筆勢又急轉直下,用「大隱金門」等語暗寫遭讒之意。最後以蛾眉見妒作結,點明進讒之人,方恃寵貴盛,自己雖拂劍擊壺,慷慨悲歌,終莫奈之何。詩筆擒縱結合,亦放亦收,波瀾起伏,變化入神,文氣渾灝流轉,首尾呼應。明代詩論家徐禎卿認為,一首好詩應該做到「氣如良駟,馳而不軼」。(《談藝靈》)李白這首詩是當之無愧的。

(吳汝煜)

梁園吟

梁園吟

李白

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

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台間。

平台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

卻憶蓬池阮公詠,因吟「淥水揚洪波」。

洪波浩蕩迷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

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

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

玉盤楊梅為君設,吳鹽如花皎白雪。

持鹽把酒但飲之,莫學夷齊事高潔。

昔人豪貴信陵君,今人耕種信陵墳。

荒城虛照碧山月,古木盡入蒼梧雲。

梁王宮闕今安在?枚馬先歸不相待。


  

舞影歌聲散淥池,空餘汴水東流海。

沈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

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暉。

歌且謡,意方遠,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這首詩一名《梁苑醉酒歌》,寫於天寶三載(744)詩人遊大梁(今河南開封一帶)和宋州(州治在今河南商丘)的時候。梁園,一句梁苑,漢代梁孝王所建;平台,春秋時宋平公所建。這兩個遺蹟,分別在唐時的大梁和宋州。李白是離長安後來到這一帶的。三年前,他得到唐玄宗的徵召,滿懷理想,奔向長安。結果不僅抱負落空,立腳也很艱難,終於被唐玄宗「賜金放還」(《新唐書》本傳)。由希望轉成失望,這在一個感情強烈的浪漫主義詩人心中所引起的波濤,是可以想見的。這首詩的成功之處,就是把這一轉折中產生的激越而複雜的感情,真切而又生動形象地抒發出來。我們好象被帶入天寶年代,親耳聆聽詩人的傾訴。

從開頭到「路遠」句為第一段,抒發作者離開長安後抑鬱悲苦的情懷。離開長安,意味着政治理想的挫折,不能不使李白感到極度的苦悶和茫然。然而這種低沉迷惘的情緒,詩人不是直接敘述出來,而是融情於景,巧妙地結合登程景物的描繪,自然地流露出來。「掛席欲進波連山」,滔滔巨浪如群峰綿亙起伏,多麼使人厭憎的艱難行程,然而這不也正是作者腳下坎坷不平的人生途程麼!「天長水闊厭遠涉」,萬里長河直伸向縹緲無際的天邊,多麼遙遠的前路,然而詩人的希望和追求不也正象這前路一樣遙遠和渺茫麼!在這裡,情即是景,景即是情,情景相生,傳達出來的情緒含蓄而又強烈,一股失意厭倦的情緒撲人,我們几乎可以感覺到詩人沉重、疲憊的步履。這樣的筆墨,使本屬平鋪直敘的開頭,不僅不顯得平淡,而且造成一種濃郁的氣氛,籠罩全詩,奠定了基調,可謂起得有勢。

接着詩筆層折而下。詩人訪古以遣愁緒,而訪古徒增憂思;作歌以抒積鬱,心頭卻又浮現阮籍的哀吟:「徘徊蓬池上,還顧望大梁。淥水揚洪波,曠野莽茫茫。……覊旅無儔匹,俯仰懷哀傷。」(《詠懷詩》)今人古人,後先相望,遭遇何其相似!這更加觸動詩人的心事,不禁由阮詩的蓬池洪波又轉向浩蕩的黃河,由浩蕩的黃河又引向迷茫不可見的長安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一聲慨嘆含着對理想破滅的無限惋惜,道出了憂思糾結的根源。短短六句詩,感情迴環往複,百結千纏,表現出深沉的憂懷,為下文作好了鋪墊。

從「人生」句到「分曹」句為第二段。由感情方面說,詩人更加激昂,苦悶之極轉而為狂放。由詩的徑路方面說,改從排解憂懷角度着筆,由低徊掩抑一變而為曠放豪縱,境界一新,是大開大闔的章法。詩人以「達命」者自居,對不合理的人生遭遇採取藐視態度,登高樓,飲美酒,遣愁放懷,高視一切。奴子搖扇,暑熱成秋,環境宜人;玉盤鮮梅,吳鹽似雪,飲饌精美。對此自可開懷,而不必象伯夷、叔齊那樣苦苦拘執于「高潔」。夷齊以薇代糧,不食周粟,持志高潔,士大夫們常引以為同調。這裡「莫學」兩字,正可看出詩人理想破滅後極度悲憤的心情,他痛苦地否定了以往的追求,這就為下文火山爆發一般的憤激之情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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