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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77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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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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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王維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維是一位早熟的作家,少年時期就創作了不少優秀的詩篇。這首詩就是他十七歲時的作品。和他後來那些富於畫意、構圖設色非常講究的山水詩不同,這首抒情小詩寫得非常樸素。但千百年來,人們在作客他鄉的情況下讀這首詩,卻都強烈地感受到了它的藝術力量。這種藝術力量,首先來自它的樸質、深厚和高度的藝術概括。

詩因重陽節思念家鄉的親人而作。王維家居蒲州(今山西永濟),在華山之東,所以題稱「憶山東兄弟」。寫這首詩時他大概正在長安謀取功名。繁華的帝都對當時熱中仕進的年輕士子雖有很大吸引力,但對一個少年遊子來說,畢竟是舉目無親的「異鄉」;而且越是繁華熱閙,在茫茫人海中的遊子就越顯得孤孑無親。第一句用了一個「獨」字,兩個「異」字,份量下得很足。對親人的思念,對自己孤孑處境的感受,都凝聚在這個「獨」字裡面。「異鄉為異客」,不過說他鄉作客,但兩個「異」字所造成的藝術效果,卻比一般地敘說他鄉作客要強烈得多。在自然經濟占主要地位的封建時代,不同地域之間的風土、人情、語言、生活習慣差別很大,離開多年生活的故鄉到異地去,會感到一切都陌生、不習慣,感到自己是漂浮在異地生活中的一葉浮萍。「異鄉」、「異客」,正是樸質而真切地道出了這種感受。作客他鄉者的思鄉懷親之情,在平日自然也是存在的,不過有時不一定是顯露的,但一旦遇到某種觸媒──最常見的是「佳節」──就很容易爆發出來,甚至一發而不可抑止。這就是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佳節,往往是家人團聚的日子,而且往往和對家鄉風物的許多美好記憶聯結在一起,所以「每逢佳節倍思親」就是十分自然的了。這種體驗,可以說人人都有,但在王維之前,卻沒有任何詩人用這樣樸素無華而又高度概括的詩句成功地表現過。而一經詩人道出,它就成了最能表現客中思鄉感情的格言式的警句。

前兩句,可以說是藝術創作的「直接法」。几乎不經任何迂迴,而是直插核心,迅即形成高潮,出現警句。但這種寫法往往使後兩句難以為繼,造成後勁不足。這首詩的後兩句,如果順着「佳節倍思親」作直線式的延伸,就不免蛇足;轉出新意而再形成新的高潮,也很難辦到。作者採取另一種方式:緊接着感情的激流,出現一泓微波蕩漾的湖面,看似平靜,實則更加深沉。

重陽節有登高的風俗,登高時佩帶茱萸囊,據說可以避災。茱萸,一名越椒,一種有香氣的植物。三四兩句,如果只是一般化地遙想兄弟如何在重陽日登高,佩帶茱萸,而自己獨在異鄉,不能參與,雖然也寫出了佳節思親之情,就會顯得平直,缺乏新意與深情。詩人遙想的卻是:「遍插茱萸少一人。」意思是說,遠在故鄉的兄弟們今天登高時身上都佩上了茱萸,卻發現少了一位兄弟──自己不在內。好象遺憾的不是自己未能和故鄉的兄弟共度佳節,反倒是兄弟們佳節未能完全團聚;似乎自己獨在異鄉為異客的處境並不值得訴說,反倒是兄弟們的缺憾更須體貼。這就曲折有致,出乎常情。而這種出乎常情之處,正是它的深厚處、新警處。杜甫的《月夜》:「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和這兩句異曲同工,而王詩似乎更不着力。

(劉學鍇)

送元二使安西

送元二使安西

王維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這是一首送朋友去西北邊疆的詩。安西,是唐中央政府為統轄西域地區而設的安西都護府的簡稱,治所在龜茲城(今新疆庫車)。這位姓元的友人是奉朝廷的使命前往安西的。唐代從長安往西去的,多在渭城送別。渭城即秦都咸陽故城,在長安西北,渭水北岸。

前兩句寫送別的時間,地點,環境氣氛。清晨,渭城客舍,自東向西一直延伸、不見盡頭的驛道,客舍周圍、驛道兩旁的柳樹。這一切,都彷彿是極平常的眼前景,讀來卻風光如畫,抒情氣氛濃郁。「朝雨」在這裡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早晨的雨下得不長,剛剛潤濕塵土就停了。從長安西去的大道上,平日車馬交馳,塵上飛揚,而現在,朝雨乍停,天氣清朗,道路顯得潔淨、清爽。「浥輕塵」的「浥」字是濕潤的意思,在這裡用得很有分寸,顯出這雨澄塵而不濕路,恰到好處,彷彿天從人願,特意為遠行的人安排一條輕塵不揚的道路。客舍,本是覊旅者的伴侶;楊柳,更是離別的象徵。選取這兩件事物,自然有意關合送別。它們通常總是和覊愁別恨聯結在一起而呈現出黯然銷魂的情調。而今天,卻因一場朝雨的灑洗而別具明朗清新的風貌──「客舍青青柳色新」。平日路塵飛揚,路旁柳色不免籠罩着灰濛蒙的塵霧,一場朝雨,才重新洗出它那青翠的本色,所以說「新」,又因柳色之新,映照出客舍青青來。總之,從清朗的天宇,到潔淨的道路,從青青的客舍,到翠綠的楊柳,構成了一幅色調清新明朗的圖景,為這場送別提供了典型的自然環境。這是一場深情的離別,但卻不是黯然銷魂的離別。相反地,倒是透露出一種輕快而富於希望的情調。「輕塵」、「青青」、「新」等詞語,聲韻輕柔明快,加強了讀者的這種感受。

絶句在篇幅上受到嚴格限制。這首詩,對如何設宴餞別,宴席上如何頻頻舉杯、慇勤話別,以及啟程時如何依依不捨,登程後如何矚目遙望,等等,一概捨去,只剪取餞行宴席即將結束時主人的勸酒辭:再幹了這一杯吧,出了陽關,可就再也見不到老朋友了。詩人象高明的攝影師,攝下了最富表現力的鏡頭。宴席已經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釀滿別情的酒已經喝過多巡,慇勤告別的話已經重複過多次,朋友上路的時刻終於不能不到來,主客雙方的惜別之情在這一瞬間都到達了頂點。主人的這句似乎脫口而出的勸酒辭就是此刻強烈、深摯的惜別之情的集中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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