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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元年,石季龍攻鄴三台,鄴潰,劉演奔于稟丘,將軍謝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人降于勒,勒以桃豹為魏郡太守以撫之。命段末柸為子,署為使持節、安北將軍、北平公,遣還遼西。末柸感勒厚恩,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段氏遂專心歸附,自是王浚威勢漸衰。
勒襲苑鄉,執游綸以為主簿。攻乞活李惲于上白,斬之,將坑其降卒,見郭敬而識之,曰:「汝郭季子乎?」敬叩頭曰:「是也。」勒下馬執其手,泣曰:「今日相遇,豈非天邪!」賜衣服車馬,署敬上將軍,悉免降者以配之。其將孔萇寇定陵,害兗州刺史田征。烏丸薄盛執渤海太守劉既,率戶五千降于勒。劉聰授勒侍中、征東大將軍,余如故,拜其母王氏為上黨國太夫人,妻劉氏上黨國夫人,章綬首飾一同王妃。
段末柸任弟亡歸遼西,勒大怒,所經令尉皆殺之。
烏丸審廣、漸裳、郝襲背王浚,密遣使降于勒,勒厚加撫納。司冀漸寧,人始租賦。立太學,簡明經善書吏署為文學掾,選將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勒母王氏死,潛窆山谷,莫詳其所。既而備九命之禮,虛葬于襄國城南。
勒謂張賓曰:「鄴,魏之舊都,吾將營建。既風俗殷雜,須賢望以綏之,誰可任也?」賓曰:「晉故東萊太守南陽趙彭忠亮篤敏,有佐時良干,將軍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規。」勒於是征彭,署為魏郡太守。彭至,入泣而辭曰:「臣往策名晉室,食其祿矣。犬馬戀主,切不敢忘。誠知晉之宗廟鞠為茂草,亦猶洪川東逝,往而不還。明公應符受命,可謂攀龍之會。但受人之榮,復事二姓,臣志所不為,恐亦明公之所不許。若賜臣餘年、全臣一介之願者,明公大造之惠也。」勒默然。張賓進曰:「自將軍神旗所經,衣冠之士靡不變節,未有能以大義進退者。至如此賢,以將軍為高祖,自擬為四公,所謂君臣相知,此亦足成將軍不世之高,何必吏之。」勒大悅,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於是賜安車駟馬,養以卿祿,闢其子明為參軍。勒以石季龍為魏郡太守,鎮鄴三台,季龍篡奪之萌兆于此矣。
時王浚署置百官,奢縱淫虐,勒有吞併之意,欲先遣使以觀察之。議者僉曰:「宜如羊祜與陸抗書相聞。」時張賓有疾,勒就而謀之。賓曰:「王浚假三部之力,稱制南面,雖曰晉籓,實懷僭逆之志,必思協英雄,圖濟事業。將軍威聲震于海內,去就為存亡,所在為輕重,浚之慾將軍,猶楚之招韓信也。今權譎遣使,無誠款之形,脫生猜疑,圖之兆露,後雖奇略,無所設也。夫立大事者必先為之卑,當稱籓推奉,尚恐未信,羊、陸之事,臣未見其可。」勒曰:「右侯之計是也。」乃遣其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賫珍寶,奉表推崇浚為天子曰:「勒本小胡,出於戎裔,值晉綱弛禦,海內饑亂,流離屯厄,竄命冀州,共相帥合,以救性命。今晉祚淪夷,遠播吳會,中原無主,蒼生無系。伏惟明公殿下,州鄉貴望,四海所宗,為帝王者,非公復誰?勒所以捐軀命、興義兵誅暴亂者,正為明公驅除爾。伏願殿下應天順時,踐登皇阼。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明公當察勒微心,慈眄如子也。」亦遺棗嵩書而厚賂之。浚謂子春等曰:「石公一時英武,據趙舊都,成鼎峙之勢,何為稱籓于孤,其可信乎?」子春對曰:「石將軍英才俊拔,士馬雄盛,實如聖旨。仰惟明公州鄉貴望,累葉重光,出鎮籓岳,威聲播于八表,固以胡越欽風,戎夷歌德,豈唯區區小府而敢不斂衽神闕者乎!昔陳嬰豈其鄙王而不王,韓信薄帝而不帝者哉?但以知帝王不可以智力爭故也。石將軍之擬明公,猶陰精之比太陽,江河之比洪海爾。項籍、子陽覆車不遠,是石將軍之明鑒,明公亦何怪乎!且自古誠胡人而為名臣者實有之,帝王則未之有也。石將軍非所以惡帝王而讓明公也,顧取之不為天人之所許耳。願公勿疑。」浚大悅,封子春等為列侯,遣使報勒,答以方物。浚司馬游統時鎮范陽,陰叛浚,馳使降于勒。勒斬其使,送於浚,以表誠實。浚雖不罪統,彌信勒之忠誠,無復疑矣。
子春等與王浚使至,勒命匿勁卒精甲,虛府羸師以示之,北面拜使而受浚書。浚遺勒麈尾,勒偽不敢執,懸之於壁,朝夕拜之,云:「我不得見王公,見王公所賜如見公也。」復遣董肇奉表於浚,期親詣幽州奉上尊號,亦修箋于棗嵩,乞并州牧、廣平公,以見必信之誠也。
勒將圖浚,引子春問之。子春曰:「幽州自去歲大水,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贍恤,刑政苛酷,賦役殷煩,賊憲賢良,誅斥諫士,下不堪命,流叛略盡。鮮卑、烏丸離貳于外,棗嵩、田嶠貪暴于內,人情沮擾,甲士羸弊。而浚猶置立台閣,布列百官,自言漢高、魏武不足並也。又幽州謡怪特甚,聞者莫不為之寒心,浚意氣自若,曾無懼容,此亡期之至也。」勒撫幾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浚使達襲幽州,具陳勒形勢寡弱,款誠無二。浚大悅,以勒為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