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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王敦左遷陶侃,使暠代為荊州。將吏馬俊、鄭攀等上書請留侃,敦不許。暠為俊等所襲,奔于江安。賊杜曾與俊、攀北迎第五猗以距暠。暠督諸軍討曾,又為曾所敗。敦命湘州刺史甘卓、豫章太守周廣等助暠擊曾,曾眾潰,廙得到州。廙性俊率,嘗從南下,旦自尋陽,迅風飛帆,暮至都,倚舫樓長嘯,神氣甚逸。王導謂庾亮曰:「世將為傷時識事。」亮曰:「正足舒其逸氣耳。」暠在州大誅戮侃時將佐,及征士皇甫方回,於是大失荊土之望,人情乖阻。帝乃征暠為輔國將軍,加散騎常侍。以母喪去職。服闋,拜征虜將軍,進左衛將軍。
及王敦構禍,帝遣暠喻敦,既不能諫其悖逆,乃為敦所留,受任助亂。敦得志,以暠為平南將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尋病卒。帝猶以親故,深痛愍之。喪還京都,皇太子親臨拜柩,如家人之禮。贈侍中、驃騎將軍,謚曰康。明帝與大將軍溫嶠書曰:「痛謝鯤未絶于口,世將復至于此。並盛年雋才,不遂其志,痛切於心。暠明古多通,鯤遠有識致。其言雖未足令人改聽,然味之不倦,近未易有也。坐相視盡,如何!」
子頤之嗣,仕至東海內史。頤之弟胡之,字修齡,弱冠有聲譽,歷郡守、侍中、丹陽尹。素有風眩疾,發動甚數,而神明不損。石季龍死,朝廷欲綏輯河洛,以胡之為西中郎將、司州刺史、假節,以疾固辭,未行而卒。子茂之亦有美譽,官至晉陵太守。子敬弘,義熙末為尚書。
彬字世儒。少稱雅正,弱冠,不就州郡之命。光祿大夫傅祗闢為掾。後與兄暠俱渡江,為揚州刺史劉機建武長史。元帝引為鎮東賊曹參軍,轉典兵參軍。豫討華軼功,封都亭侯,愍帝召為尚書郎,以道險不就。遷建安太守,徙義興內史,未之職,轉軍諮祭酒。
中興建,稍遷侍中。從兄敦舉兵石頭,帝使彬勞之。會周顗遇害,彬素與顗善,先往哭顗,甚慟。既而見敦,敦怪其有慘容,而問其所以。彬曰:「向哭伯仁,情未能已。」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復何為者哉!」彬曰:「伯仁長者,君之親友,在朝雖無謇諤,亦非阿黨,而赦後加以極刑,所以傷惋也。」因勃然數敦曰:「兄抗旌犯順,殺戮忠良,謀圖不軌,禍及門戶。」音辭慷慨,聲淚俱下。敦大怒,厲聲曰:「爾狂悖乃可至此,為吾不能殺汝邪!」時王導在坐,為之懼,勸彬起謝。彬曰:「有腳疾已來,見天子尚欲不拜,何跪之有!此復何所謝!」敦曰:「腳痛孰若頸痛?」彬意氣自若,殊無懼容。後敦議舉兵向京師,彬諫甚苦。敦變色目左右,將收彬,彬正色曰:「君昔歲害兄,今又殺弟邪?」先是,彬從兄豫章太守棱為敦所害,敦以彬親故容忍之。俄而以彬為豫章太守。彬為人樸素方直,乏風味之好,雖居顯貴,常布衣蔬食。遷前將軍、江州刺史。
及敦死,王含欲投王舒,王應勸含投彬。含曰:「大將軍平素與江州雲何,汝欲歸之?」應曰:「此乃所以宜往也。江州當人強盛時,能立同異,此非常人所及。睹衰厄,必興愍惻。荊州守文,豈能意外行事!」含不從,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于江。彬聞應來,密具船以待之。既不至,深以為恨。
敦平,有司奏彬及兄子安成太守籍之,並是敦親,皆除名。詔曰:「司徒導以大義滅親,其後昆雖或有違,猶將百世宥之,況彬等公之近親。」乃原之。征拜光祿勛,轉度支尚書。蘇峻平後,改築新宮,彬為大匠。以營創勛勞,賜爵關內侯,遷尚書右仆射。卒官,年五十九。贈特進、衛將軍,加散騎常侍,謚曰肅。長子彭之嗣,位至黃門郎。次彪之,最知名。
彪之字叔武。年二十,鬚鬢皓白,時人謂之王白鬚。初除佐著作郎、東海王文學。從伯導謂曰:「選官欲以汝為尚書郎,汝幸可作諸王佐邪!」彪之曰:「位之多少既不足計,自當任之於時,至于超遷,是所不願。」遂為郎。鎮軍將軍、武陵王晞以為司馬,累遷尚書左丞、司徒左長史、御史中丞、侍中、廷尉。
時永嘉太守謝毅。赦後殺郡人周矯,矯從兄球詣州訴冤。揚州刺史殷浩遣從事疏收毅,付廷尉。彪之以球為獄主,身無王爵,非廷尉所料,不肯受,與州相反覆。穆帝發詔令受之。彪之又上疏執據,時人比之張釋之。時當南郊,簡文帝為撫軍,執政,訪彪之應有赦不。答曰:「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嘗謂非宜。何者?黎庶不達其意,將謂效祀必赦,至此時,凶愚之輩復生心于僥倖矣。」遂從之。
轉吏部尚書。簡文有命用秣陵令曲安遠補句容令,殿中侍御史奚郎補湘東郡。彪之執不從,曰:「秣陵令三品縣耳,殿下昔用安遠,談者紛然。句容近幾,三品佳邑,敢可處卜術之人無才用者邪!湘東雖復遠小,所用未有朗比,談者謂頗兼卜術得進。殿下若超用寒悴,當充人才可拔。朗等凡器,實未足充此選。」
太尉桓溫欲北伐,屢詔不許。溫輒下武昌,人情震懼。或勸殷浩引身告退,彪之言于簡文曰:「此非保社稷為殿下計,皆自為計耳。若殷浩去職,人情崩駭,天子獨坐。既爾,當有任其責者,非殿下而誰!」又謂浩曰:「彼抗表問罪,卿為其首。事任如此,猜釁已構,欲作匹夫,豈有全地邪?且當靜以待之。令相王與手書,示以款誠,陳以成敗,當必旋旆。若不順命,即遣中詔。如復不奉,乃當以正義相裁。,無故匆匆,先自猖蹶。」浩曰:「決大事正自難,頃日來欲使人悶,聞卿此謀,意始得了。」溫亦奉帝旨,果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