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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漢中山靖王勝之後也。祖邁,有經國之才,為相國參軍、散騎常侍。父蕃,清高沖儉,位至光祿大夫。琨少得俊朗之目,與范陽祖納俱以雄豪著名。年二十六,為司隷從事。時征虜將軍石崇河南金谷澗中有別廬,冠絶時輩,引致賓客,日以賦詩。琨預其間,文詠頗為當時所許。秘書監賈謐參管朝政,京師人士無不傾心。石崇、歐陽建、陸機、陸雲之徒,並以文才降節事謐,琨兄弟亦在其間,號曰“二十四友’。太尉高密王泰闢為掾,頻遷著作郎、太學博士、尚書郎。
趙王倫執政,以琨為記室督,轉從事中郎。倫子荂,即琨姊婿也,故琨父子兄弟併為倫所委任。及篡,荂為皇太子,琨為荂詹事。三王之討倫也,以琨為冠軍、假節,與孫秀子會率宿衛兵三萬距成都王穎,戰于黃橋,琨大敗而還,焚河橋以自固。及齊王冏輔政,以其父兄皆有當世之望,故特宥之,拜兄輿為中書郎,琨為尚書左丞,轉司徒左長史。冏敗,范陽王虓鎮許昌,引為司馬。
及惠帝幸長安,東海王越謀迎大駕,以琨父蕃為淮北護軍、豫州刺史。劉喬攻范陽王虓于許昌也,琨輿汝南太守杜育等率兵救之,未至而虓敗,琨輿虓俱奔河北,琨之父母遂為劉喬所執。琨乃說冀州刺史溫羡,使讓位於虓。及虓領冀州,遺琨詣幽州,乞師于王浚,得突騎八百人,與虓濟河,共破東平王懋于廩丘,南走劉喬,始得其父母。又斬石超,降呂朗,因統諸軍奉迎大駕于長安。以動封廣武侯,邑二千戶。
永嘉元年,為并州刺史,加振威將軍,領匈奴中郎將。琨在路上表曰:「臣以頑蔽,志望有限,因緣際會,遂忝過任。九月末得發,道險山峻,胡寇塞路,輒以少擊眾,冒險而進,頓伏艱危,辛苦備嘗,即日達壺口關。臣自涉州疆,目睹睏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攜老扶弱,不絶于路。及其在者,鬻賣妻子,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哀呼之聲,感傷和氣。群胡數萬,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唯有壺關,可得告糴。而此二道,九州之陰,數人當路,則百夫不敢進,公私往反,沒喪者多。嬰守窮城,不得薪采,耕牛既盡,又乏田器。以臣愚短,當此至難,憂如循環,不遑寢食。臣伏思此州雖去邊朔,實邇皇畿,南通河內,東連司冀,北捍殊俗,西禦強虜,是勁弓良馬勇士精鋭之所出也。當須委輸,乃全其命。今上尚書,請此州谷五百萬斛,絹五百萬匹,綿五百萬斤。願陛下時出臣表,速見聽處。」朝廷許之。
時東嬴公騰自晉陽鎮鄴,並土饑荒,百姓隨騰南下,余戶不滿二萬,寇賊繼橫,道路斷塞。琨募得千餘人,轉鬥至晉陽。府寺焚燬,殭屍蔽地,其有存者,饑羸無復人色,荊棘成林,豺狼滿道。琨翦除荊棘,收葬枯骸,造府朝,建市獄。寇盜互來掩襲,恆以城門為戰場,百姓負楯以耕,屬鞬而耨。琨撫循勞徠,甚得物情。劉元海時在離石,相去三百許裡。琨密遣離間其部雜虜,降者萬餘落。元海甚懼,遂城蒲子而居之。在官未期,流人稍復,鷄犬之音復相接矣。琨父蕃自洛赴之。人士奔迸者多歸於琨,琨善於懷撫,而短於控禦。一日之中,雖歸者數千,去者亦以相繼。然素奢豪,嗜聲色,雖暫自矯勵,而輒復縱逸。
河南徐潤者,以音律自通,游于貴勢,琨甚愛之,署為晉陽令。潤恃寵驕恣,干預琨政。奮威護軍令狐盛性亢直,數以此為諫,並勸琨除潤,琨不納。初,單于猗以救東嬴公騰之功,琨表其弟猗盧為代郡公,與劉希合眾于中山。王浚以琨侵己之地,數來擊琨,琨不能抗,由是聲實稍損。徐潤又譖令狐盛于琨曰:「盛將勸公稱帝矣。」琨不之察,便殺之。琨母曰:「汝不能弘經略,駕豪傑,專欲除勝己以自安,當何以得濟!如是,禍必及我。」不從。盛子泥奔于劉聰,具言虛實。聰大喜,以泥為鄉導。屬上黨太守襲醇降于聰,雁門烏丸復反,琨親率精兵出禦之。聰遣子粲及令狐泥乘虛襲晉陽,太原太守高喬以郡降聰,琨父母並遇害。琨引猗盧併力攻粲,大敗之,死者十五六。琨乘勝追之,更不能克。猗盧以為聰未可滅,遺琨牛羊車馬而去,留其將箕澹、段繁等戍晉陽。琨志在復仇,而屈于力弱,泣血屍立,撫慰傷痍,移居陽邑城,以招集亡散。
愍帝即位,拜大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加散騎常侍、假節。琨上疏謝曰:
陛下略臣大愆,錄臣小善,猥蒙天恩,光授殊寵,顯以蟬冕之榮,崇以上將之位。伏省詔書,五情飛越。
臣聞晉文以郤縠為元帥而定霸功,高祖以韓信為大將而成王業,咸有敦詩閲禮之德,戎昭果毅之威,故能振豐功于荊南,拓洪基于河北。況臣凡陋,擬蹤前哲,俯懼折鼎,慮在覆餗。昔曹沫三北,而收功于柯盟;馮異垂翅,而奮翼于澠池,皆能因敗為成,以功補過。陛下宥過之恩已隆,而臣自新之善不立。臣雖不逮,預聞前訓,恭讓之節,臣猶庶幾。所以冒承寵命者,實欲沒身報國,輒死自效,要以致命寇場,盡其臣節。至于寵榮之施,非言辭所謝。又謁者史蘭、殿中中郎王春等繼至,奉詔,臣俯尋聖旨,伏紙飲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