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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 14 /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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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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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誰蔑視他了?」巴扎羅夫反駁他,「但我仍要說,如果一個人把一生都壓在女人的愛情這張牌上,輸了牌便變得消沉萎頓,什麼事也幹不來,那他就算不上是個男子漢,只是個雄性動物而已。你說他很不幸,當然你瞭解得比我多,但無可非議的是他的傻氣還沒清除乾淨。我相信,他還儼然自居,是個幹正事兒的人呢,因為他閲讀《加林雅什》報,每月一次替農民說話,讓農民少挨一頓鞭子。」

「你應考慮到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他那時所處的時代。」


  

「教育嗎?」巴扎羅夫介面道,「任何人都應該自己教育自己,例如我..至于時代,幹嗎我要去適應時代?應該讓時代來適應我。不,老弟,這一切無聊之極!男女關係有什麼神秘的?我們,學生物學的人,懂得這是什麼關係。你去讀讀眼睛解剖學,哪有你所說的謎樣的目光?這全都是浪漫主義,胡謅,陳年爛穀子,藝術想象,最好讓我們去看甲蟲吧。」

兩個朋友上巴扎羅夫的臥室去了。臥室裡瀰漫著外科手術時使用的酒精和廉價煙草的混合味。

八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參與他弟弟和總管的談話一共沒有多久,便獨自離開了。總管是個瘦高個兒,說起話來像患肺癆病般嗓門低沉。他眨巴着一對狡黠的眼睛,對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所有的指示都一概回答:「您說的是,老爺。」他認為,凡農民不是酒鬼就是小偷。剛走上新軌道的農事像那沒上油的車軲轆嘎吱發響,也像濕木材做的傢具那樣處處裂縫,對此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雖不灰心,但不時唉聲嘆氣並苦思冥想:沒錢,什麼事也辦不了,但又囊空如洗。阿爾卡季說得不錯,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不止一次救過他兄弟的急,在兄弟絞盡腦汁脫不出窘境的時候,悄悄走近窗下,雙手插在褲袋裏,透過齒縫輕聲說:「Mais je puis vous donner de l¢ar-gent。」①及時掏出錢來周濟。但這天他沒有錢,認為還是走開的好。農事雜務令他心煩,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雖則熱心勤勞,可力量用不到節骨眼上。其實,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錯在哪,他也答不出個所以然。「我兄弟不夠精明,常常受人矇蔽,」他暗中想。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與此相反,給他哥哥的管事才能以很高評價,還經常向他討教。「我生性軟弱,又一輩子蟄居鄉下,而你見過大世面,熟諳人心,有雙洞察一切的眼睛。」他說。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背過身去,對兄弟的這番話不置一詞。

且說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把他弟弟留在書房,他自己走到隔開前後房的一條窄廊裡,在一扇低矮的房門前收住腳,想了一想,捋了捋鬍子,便上前敲門。

「是誰?請進,」傳出了費多西婭的聲音。

「我,」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應了聲推開門。

費多西婭正抱著嬰兒坐在凳上,這會兒忙站起身,把嬰兒交到侍女手裡,讓她進了另一個房間,然後整了整頭巾。

「請原諒,如果是打擾了您的話,」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說,眼睛不看她。「我來請您..聽說今天要派人進城..吩咐代我買一點綠茶。」

「好的,老爺,」費多西婭回答,「您要買多少?」「我想,半磅也就夠了。哦,您這兒已變了樣,」他環顧一眼四周,目光迅速在費多西婭臉上溜過,「瞧這窗帘,」他見費多西婭覺得茫然,便又補了一句。

「是呀,是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給我們的,掛有好多時候了。」

「我也好多時候沒來看望了。現在您這兒收拾得怪素淨的。」

「全虧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的關照,」費多西婭輕聲說。

「這比您原來住的廂房好吧?」他很有禮貌地問,但臉沒一點兒笑容。

「當然好得多,老爺。」

「如今誰住您原來的地方呢?」「洗衣女工。」

「哦!」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再沒言語。「現在他該走了,」費多西婭暗中想。


  

但他沒走,於是她像釘子似的釘在他面前,輕輕撫弄自己的手指。

「您何必吩咐抱走您的孩子呢?」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打破沉默問,「我喜歡孩子,能抱給我瞧瞧嗎?」費多西婭由於羞澀,也由於高興,臉成了紅紅的。她怕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因為從來還沒有跟她說過話。

「杜尼亞莎,」她立即叫喚,「您把米佳抱來(費多西婭用您稱呼家中上下所有的人)。啊,不,等等,先得給他換件衣裳。」

費多西婭向門口走去。

「其實沒有關係,」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說。

「我去去就來,」費多西婭邊答邊輕盈地走進另一間屋子。

只留下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獨自一人,這次他把房間仔仔細細地又打量了一遍。房間低矮、不太大,但乾淨舒適,有股新漆地板和甘菊、紫蘇夾雜在一起的好聞味兒。沿牆一排七絃琴式靠背的椅子,那是故世將軍在征戰途中買的,靠牆角放了張掛薄紗帳的小床。床畔有個圓蓋鐵皮箱。與此相對的另一牆上掛着色彩暗淡的奇蹟創造者尼古拉大幅聖像和一盞長明燈,一個瓷蛋由紅帶穿著,從聖像光輪處直垂到聖像的胸口。窗檯上一瓶瓶去年制的果醬,口子封得嚴嚴實實,綠瑩瑩的顏色,紙蓋子上費多西婭親手寫了「醋果醬」三個字,是為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專門備下的,從天花板垂下一根長長的繩子,縛了個鳥籠。籠裡的短尾巴灰雀不停地啁啾、跳騰,籠子不斷晃動,一顆顆薴麻籽散落到地板上,發出細微的響聲。窗與窗之間放一口不大的衣櫃。它上面懸掛着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各種姿勢的照片,照片拍得糟極了,屬走門串戶的照相師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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