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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身,吆喝一聲,用鞭子抽一下馬脖子;馬晃了幾下頭,豎起前蹄,衝向一邊,踩着了一隻狗的爪子。那只狗尖叫起來。切爾托普哈諾夫火了,嘴裡嘟噥起來,照着馬的兩耳朵中間擊了一拳,比閃電還快地跳到地上,查看起狗的爪子,往傷口上吐了唾液,在、狗的側身踹了一腳,讓它別再亂嚷,隨後他抓住馬鬃,把一隻腳插進馬鐙裡。那馬揚起頭,豎起尾巴,側着身往叢林裡奔去;他一隻腿隨着馬蹦了幾下,終於跨上了馬鞍,猛舞鞭子,吹響號角,便跑開了。由於切爾托普哈諾夫的意外出現,我尚未鎮靜下來,突然從叢林裡又不聲不響地冒出一個騎着小黑馬的四十歲上下的胖子。他勒住馬,從頭上摘下綠皮帽,用尖細而柔和的聲音問我,有沒有看見一個騎棗紅馬的人‧我回答說:看見過。
「這位先生是朝哪個方向走的呢?」他還是用剛纔那樣的聲音問,沒有戴上帽子。
「往那邊去了。」
「謝謝您。」
他巴噠一下嘴唇,兩腿夾了夾馬肚子,讓馬朝着我指的方向噠噠地小跑着前去。我瞧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角形帽子隱沒在樹枝叢中。這個新來的陌生人的外表跟前面那個人一無相似之處。他那像球似的肥胖而滾圓的臉顯得靦腆、和善、溫順;鼻子也顯得胖胖圓圓的,露出一道道青筋,表明他是個好色之徒。他那腦瓜前邊連一根頭髮也沒剩下,後邊翹着幾綹稀稀落落的淡褐色髮捲;雙如同用蘆葦葉子切開的小眼睛親切地眨巴着;紅潤的小嘴唇甜滋滋微笑着。他穿的是一件硬領的帶銅紐扣的外衣,衣服已經破舊不堪了,可很乾淨;他的呢褲子扯得老高;長筒靴的黃鑲邊上露出肥肥的腿肚。
「這人是誰?」我問葉爾莫萊。
「這個人嗎‧是季洪‧伊萬內奇‧涅多皮尤斯金。住在切爾托普哈諾夫家裡的。」
「怎麼,他很窮?」
「是不富,連那個切爾托普哈諾夫也沒有銅子兒呀。」
「那他為什麼要住在他家裡呢?」
「您不知道,他們要好着呢。兩人誰都不離誰……真的像是穿連襠褲似的……」
我們走出了灌木叢;突然那兩隻獵狗在我們旁邊尖叫起來,一隻大雪兔跑進已長得老高的燕麥田裡。幾隻貢恰亞獵狗和博爾扎亞獵狗緊跟着從叢林中跳了出來,切爾托普哈諾夫也跟着狗衝了出來。他沒有叫喊,沒有喝令獵狗前去追捕,因為他已經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了;他那張着的嘴有時發出斷斷續續的、毫無意義的聲音;他瞪着眼睛騎在馬上飛奔着,用鞭子狂抽那匹可憐的馬。博爾扎亞獵狗追上了……雪兔一蹲,迅速向後一轉,從葉爾莫萊身旁跑過,鑽進灌木叢裡……幾隻獵狗撲空了。「快——追。快——追!」發愣的獵人好像齒不清地使勁嘟噥說,「朋友,幫下忙!」葉爾莫萊開了一槍……雪兔被打傷了,像陀螺似地在平坦而乾枯的草地打了幾個滾,往上一蹦,被一隻撲上來的獵狗咬住了,慘叫起來。另幾隻狗也都撲了過來。
切爾托普哈諾夫翻筋斗似地跳下馬,拔出短劍,叉開兩腿跑到狗跟剪,氣沖沖地咒罵著,從幾隻狗那裡奪下被撕爛的兔子,他的臉整個抽搐着,把短劍刺進兔子的喉嚨,直刺到劍柄……刺進後便哈哈大笑起來。季洪‧伊萬內奇在樹林邊上出現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切爾托普哈諾夫又狂笑起來……「哈哈哈哈」,他的朋友也t跟着他平和地笑着。
「照理說,夏天是不應該打獵的。」我指着被踩壞的燕麥對切爾托普哈諾夫說。
「這是我的地。」切爾托普哈諾夫仍帶點喘氣回答說。
他割下兔爪子,分給獵狗吃了,把兔子拴在鞍後的皮帶上。
「朋友,謝謝你幫了一槍,」他按獵人的規矩向葉爾莫萊道了謝。「還有您,先生,」他還用斷斷續續的刺耳的聲音對我說,「也謝謝了。」
他騎上馬。
「請問……我忘了……尊姓大名?」我又報了自己的姓名。
「認識您很高興。如有便,歡迎來我家坐坐……」然後他又生氣地說,「福姆卡這傢伙上哪兒去了,季洪-伊萬內奇‧追捕雪兔的時候他就不在。」
「他騎的那匹馬死了,」季洪‧伊萬內奇微笑着回答。
「怎麼死的‧奧爾巴桑死啦‧真倒霉!……他在哪兒,在哪兒?」
「在那邊,林子後邊。」
切爾托普哈諾夫照馬臉抽了一鞭,那馬便拚命地跑起來。季洪‧伊萬內奇向我鞠了兩個躬——一個是為他自己,一個是代表他的同伴,然後又讓馬不慌不忙地進入叢林裡。
這兩位先生強烈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是什麼能使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結成如此形影不離的朋友呢‧我開始做了些調查。下面就是我打聽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