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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此。儘管裡弗斯先生剛聽到音樂般的聲調時吃了一驚,彷彿一個霹靂在他頭上撕裂了雲層似的。但就是對方把話說完了,他還是保持着說話人驚嚇了他時的姿勢,胳膊靠在門上,臉朝西。最後他從容地轉過頭來,我似乎覺得他旁邊出現了一個幻影。離他三尺的地方,有一個穿著純白衣服的形體一一年青而優美的形體,豐滿而線條很美。這人彎下腰下去撫摸卡羅時,抬起了頭,把長長的面紗扔到後頭,於是一張花也似的美妙絶倫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美妙絶倫是說重了一點,但我不願收回這個詞,或者另加修飾。英格蘭溫和的氣候所能塑造的最可愛的面容,英格蘭濕潤的風和霧蒙蒙的天空所能催生,所能庇護的最純正的玫瑰色和百合色這種描繪,在眼前這個例子中證明是恰到好處的。不缺一絲嫵媚,不見任何缺陷。這位年輕姑娘面部勻稱嬌嫩,眼睛的形狀和顏色就跟我們在可愛的圖畫上看到的無異,又大又黑又圓,眼睫毛又長又濃,以一種柔和的魅力圍着一對美麗的眼睛。畫過的眉毛異常清晰。白皙光滑的額頭給色澤與光彩所形成的活潑美增添了一種寧靜。臉頰呈橢圓形,鮮嫩而滑潤。嘴唇也一樣鮮嫩,紅通通十分健康,外形非常可愛。整齊而閃光的牙齒,沒有缺點,下巴有一個小小的酒窩。頭髮濃密成了一個很好的裝飾。總之,合在一起構成理想美的一切優點都是屬於她的,我瞧著這個漂亮的傢伙,不勝驚訝,對她一心為之讚歎。大自然顯然出於偏愛創造了她,忘記給予她通常吝嗇的後母會給的小禮,而授予了她外祖母會給的慷慨恩賜。
聖·約翰·裡弗斯對這位人間天使有什麼想法呢?我看見他向她轉過臉去並瞧著她時,自然而然地提出了這個問題,我也一樣自然地從他的面部表情上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已把目光從這位仙女身上移開,正瞧著長在門邊的一簇不起眼的雛菊。
「是個可愛的傍晚,不過你一個人外出就有些太晚了,」他一面說,一面用腳把沒有開的雪白的花頭踩爛了。
「呵,我下午剛從S市回來(她提了一下相距大約二十英里的一個城市)。爸爸告訴我你己經開辦了一所學校,新的女教師已經來了,所以我用完茶後戴上草帽跑到山谷來看她了。就是她嗎?」她指着我。
「是的,」聖·約翰說。
「你覺得會喜歡莫爾頓嗎?」她問我,語調和舉止裡帶著一種直率而幼稚的單純,雖然有些孩子氣,但討人喜歡。
「我希望我會這樣。我很想這麼做。」
「你發現學生像你預料的那麼專心麼?」
「十分專心。」
「你喜歡你的房子嗎?」
「很喜歡。」
「我佈置得好嗎?」
「真的很好。」
「而且選了愛麗絲.伍德來服侍你,不錯吧?」
「確實這樣。她可以管教,也很派用處。(那麼我想這位就是繼承人奧利弗小姐了。她似乎既在家產上又在那些天生麗質上得到了偏愛!我不知道她的出生碰上了什麼行星的幸運組合呢?)」
「有時我會上來幫你教書,」她補充說。“這麼時時來看看你,對我也可以換換口味,而我喜歡換口味。裡弗斯先生,我獃在S市的時候非常愉快。昨天晚上,或者說今天早晨,我跳舞一直跳到兩點。那,那個,——自從騷亂以後,那個團一直駐紮在那裡,而軍官們是世上最討人喜歡的人,他們使我們所有年青的磨刀制剪商相形見絀。
我好像覺得聖·約翰先生的下唇突了出來,上唇捲起了一會兒。這位哈哈笑着的姑娘告訴他這些情況時,他的嘴看上去緊抿着,下半個臉異乎尋常地嚴肅和古板。他還從雛菊那兒抬起眼來凝視着她。這是一種沒有笑容、搜索探尋、意味深長的目光。她再次一笑,算是對他的回答。笑聲很適合她的青春年華,她那玫瑰色的面容,她的酒窩,她那晶瑩的眸子。
聖·約翰默不作聲十分嚴肅地站着時,她又開始撫摸起卡羅來。「可憐的,卡羅喜歡我,」她說,「它對朋友不嚴肅,不疏遠。而且要是它能說話,它是不會不吭聲的。」
她以天生的優美姿態,在年青而嚴峻的狗主人面前彎下腰,拍拍狗頭時,我看見主人的臉上升起了紅暈,看見他嚴肅的目光,已被突如其來的火花所融化,閃爍着難以剋制的激情,因此他的臉燒得通紅。作為一個男子,他看上去几乎象她作為一個女人那麼漂亮。他的胸部一度起伏着,彷彿那顆巨大的心對專橫的約束感到厭倦,已經違背意志擴展起來,強勁有力地跳動了一下,希望獲得自由。但他把它控制住了,我想就像一位堅定的騎手勒住了騰起的馬一樣。對她那種飽含溫情的友好表示,他既沒用語言也沒通過動作來回答。
「爸爸說你現在從不來看我們了,」奧利弗小姐抬起頭來繼續說。「你簡直成了溪谷莊園的陌生人了。今天晚上他只有一個人,而且不大舒服。你願意同我一起回去看看他嗎?」
「現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奧利弗先生是不合時宜的,」聖·約翰回答。
「不會不合時宜的!但我宣佈現在恰是時候,這是爸爸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刻。工廠一關,他便沒事可幹了。好吧,裡弗斯先生,你可—定得來。你幹嘛這麼怕羞,這麼憂鬱?」她自己作了回答,填補了他的沉默所留下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