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遯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征不至。桓帝乃備玄纁之禮,以安車聘之。使者奉詔造康,康不得已,乃許諾。辭安車,自乘柴車,冒晨先使者發。至亭,亭長以韓征君當過,方發人牛修道橋。及見康柴車幅巾,以為田叟也,使奪其牛。
康即釋駕與之。有頃,使者至,奪牛翁乃征君也。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乃止。康因*[中]*道逃遯,以壽終。
矯慎字仲彥,扶風茂陵人也。少好黃老,隱遯山谷,因穴為室,仰慕松﹑喬導引之術。與馬融﹑蘇章鄉裡並時,融以才博顯名,章以廉直稱,然皆推先於慎。
汝南吳蒼甚重之,因遺書以觀其志曰:「仲彥足下:勤處隱約,雖乘雲行泥,棲宿不同,每有西風,何嘗不嘆!蓋聞黃老之言,乘虛入冥,藏身遠遯,亦有理國養人,施于為政。至如登山絶夡,神不着其證,人不鷪其驗。吾欲先生從其可者,于意何如?昔伊尹不懷道以待堯舜之君。方今明明,四海開闢,巢許無為箕山,夷齊悔入首陽。足下審能騎龍弄鳳,翔嬉雲閒者,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謀也。」慎不荅。
年七十餘,竟不肯娶。後忽歸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後人有見慎于敦煌者,故前世異之,或雲神僊焉。
慎同郡馬瑤,隱于汧山,以兔□為事。所居俗化,百姓美之,號馬牧先生焉。
戴良字叔鸞,汝南慎陽人也。曾祖父遵,字子高,平帝時,為侍御史。王莽篡位,稱病歸鄉裡。家富,好給施,尚俠氣,食客常三四百人。時人為之語曰:「關東大豪戴子高。」
良少誕節,母□驢鳴,良常學之以娛樂焉。及母卒,兄伯鸞居廬啜粥,非禮不行,良獨食肉飲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毀容。或問良曰:「子之居喪,禮乎?」良曰:「然。禮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禮之論!夫食旨不甘,故致毀容之實。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論者不能奪之。
良才既高達,而論議尚奇,多駭流俗。同郡謝季孝問曰:「子自視天下孰可為比?」
良曰:「我若仲尼長東魯,大禹出西羌,獨步天下,誰與為偶!」
舉孝廉,不就。再闢司空府,彌年不到,州郡迫之,乃遯辭詣府,悉將妻子,既行在道,因逃入江夏山中。優遊不仕,以壽終。
初,良五女並賢,每有求姻,輒便許嫁,簄裳布被,竹笥木屐以遣之。五女能遵其訓,皆有隱者之風焉。
法真字高卿,扶風郿人,南郡太守雄之子也。好學而無常家,博通內外圖典,為關西大儒。弟子自遠方至者,陳留范冉等數百人。
性恬靜寡慾,不交人閒事。太守請見之,真乃幅巾詣謁。太守曰:「昔魯哀公雖為不肖,而仲尼稱臣。太守虛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贊本朝,何如?」真曰:「以明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賓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
太守戄然,不敢復言。
闢公府,舉賢良,皆不就。同郡田弱薦真曰:「處士法真,體兼四業,學窮典奧,幽居恬泊,樂以忘憂,將蹈老氏之高蹤,不為玄纁屈也。臣願聖朝就加袞職,必能唱清廟之歌,致來儀之鳳矣。」會順帝西巡,弱又薦之。
帝虛心欲致,前後四征。真曰:「吾既不能遯形遠世,豈飲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隱絶,終不降屈。友人郭正稱之曰:「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乃共刊石頌之,號曰玄德先生。
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壽終。 漢陰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過雲夢,臨沔水,百姓莫不觀者,有老父獨耕不輟。尚書郎南陽張溫異之,使問曰:「人皆來觀,老父獨不輟,何也?」老父笑而不對。溫下道百步,自與言。老父曰:「我野人耳,不達斯語。請問天下亂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聖王宰世,茅茨采椽,而萬人以寧。今子之君,勞人自縱,逸游無忌。吾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觀之乎!」溫大臱。問其姓名,不告而去。
陳留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桓帝世,黨錮事起,守外黃令陳留張升去官歸鄉裡,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升曰:「吾聞趙殺鳴犢,仲尼臨河而反;覆巢竭淵,龍鳳逝而不至。今宦豎日亂,陷害忠良,賢人君子其去朝乎?夫德之不建,人之無援,將性命之不免,柰何?」因相抱而泣。老父趨而過之,植其杖,太息言曰:
「籲!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龍不隱鱗,鳳不藏羽,網羅高縣,去將安所?雖泣何及乎!」二人欲與之語,不顧而去,莫知所終。
龐公者,南郡襄陽人也。居峴山之南,未嘗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賓。荊州刺史劉表數延請,不能屈,乃就候之。謂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
龐公笑曰:“鴻鵠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棲;黿鼉穴于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
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棲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釋耕于壟上,而妻子耘于前。表指而問曰:「先生苦居畎畝而不肯官祿,後世何以遺子孫乎?」龐公曰:「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表嘆息而去。後遂攜其妻子登鹿門山,因採藥不反。
子渙,晉太康中為牂柯太守。”
贊曰:江海冥滅,山林長往。遠性風簄,逸情雲上。道就虛全,事違塵枉。
後漢書卷八十四 列女傳 第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