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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反駁諾斯替派見解的還有另一種理由。諾斯替派認為,一切神明的東西都不與日、月、星辰相聯繫;日、月、星辰乃是被一種罪惡的精靈所創造出來的。在一切可以知覺得到的事物之中,唯有人的靈魂是多少具有一些善的。但是普羅提諾則深信天體乃是與神明相似的某些生物的身體,並且無可比擬地要優越於人類。按照諾斯替派的說法,「他們宣稱他們自身的靈魂,即人類的最渺小的靈魂,乃是神明的、不朽的;但是整個的天體以及天上的星辰卻與‘不朽原則’並沒有任何相通之處,儘管這些比其他們自己的靈魂來要更加純潔得多、可愛得多」(同書,第二卷,第九篇,第
5章)。普羅提諾的觀點以《蒂邁歐篇》的權威為其依據,並且這種觀點曾被某些基督教的教父(例如歐利根)改採用。它對人們的想象是具有吸引力的;它表達了天體自然而然所激起的感情,並且使得人類在物理世界之中也並不那麼太孤零。
在普羅提諾的神秘主義裡,並沒有任何陰鬱的或者與美相敵對的東西。但他卻是許多世紀以來可以稱得上這一點的最後一位宗教教師。美,以及與之相聯繫着的一切歡愉,後來就都被人認為是屬於魔鬼的了;異教徒和基督教徒都一樣地頌揚着醜與污穢。羅馬皇帝叛教者朱利安,也象他同時的那些正統基督教的聖人一樣地以多鬚髯而自詡。這一切,在普羅提諾裡面是絲毫都找不到的。
物質是由靈魂創造出來的,物質並沒有獨立的實在性。每個靈魂都有其自己的時刻;時刻一到靈魂就下降併進入到適合于自己的肉體之內。但這一動力並不是理性,而是某種與性慾頗為類似的東西。當靈魂離開身體之後,如其靈魂有罪的話,便必須進入到另一個身體裡去,因為正義要求它必須受到懲罰。假如你今生謀害過你的母親,那末到來生你就要變成一個婦人而被你的兒子所謀害(同書,第三卷,第二篇,第
13章)。罪惡必須受到懲罰;但懲罰乃是通過罪人犯錯誤的激動不安而自然進行的。
我們死後還記得今生嗎?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十分合邏輯的,但並不是大多數近代神學家們所要說的。記憶只關係到我們在時間之中的生命,但我們最美好的、最真實的生命卻是在永恆之中。因此,隨着靈魂之趨于永恆的生命,它便將記憶得愈來愈少;朋友、兒女、妻子都會逐漸地被遺忘;最後,對於這個世界的事物我們終將一無所知,而只是觀照着理智的領域。個人的記憶將不存在,個人在靜觀式的所見之中是不會查覺到自己的。靈魂將與no-us合而為一,而並不是其自身的毀滅:nous與個人的靈魂同時是二而一的(同書,第四卷,第四篇,第
2章)。
在《九章集》第四卷論靈魂的篇章中,有一部分(第七篇)是專門討論靈魂不朽的。 身體既然是復合的,所以顯然不是不朽的;因此如果它是我們的一部分,我們便不是完全不朽的。但靈魂對身體是怎樣的關係呢?亞里士多德(他的名字並沒有明白地提了出來)說,靈魂是身體的形式;但普羅提諾反對這種見解,理由是如果靈魂是身體的任何一種形式,則理智的行為便會是不可能的了。斯多葛派認為靈魂是物質的,但靈魂的統一性證明了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既然物質是被動的,它就不能創造出它自己來;如果靈魂不曾創造出來物質的話,物質就不能存在,而如果靈魂並不存在的話,物質轉眼也就要消失。靈魂既不是物質也不是某種物體的形式,而是「本質」;而本質乃是永恆的。在柏拉圖關於靈魂不朽乃是因為理念不朽的論證裡面已經隱然含有這種觀點了,但它只是到了普羅提諾的手裡才明顯起來的。
靈魂從高高在上的理智世界,又是怎樣進入身體之內的呢?答案是:通過嗜欲。嗜欲有時儘管是不高尚的,卻可以是比較高尚的。靈魂就其最好的方面而言,「具有一種要按照它在‘理智-原則’(nous)中所窺見到的那種模型而整理出秩序來的願望」。那就是說,靈魂能觀照本質的內界領域,並且希望儘可能與之相似地產生出來某種可以從外部來看而不是從內部來看的東西,——就象是(我們可以說)一個作曲家起初是想象着他的音樂,然後就希望聽到一支管絃樂隊把它演奏出來那樣。
但是靈魂的這種創造願望,卻有着不幸的結果。只要靈魂還生活在純粹的本質世界之中,它就不曾與生活在這同一個世界之中的其他靈魂分離開來;但是隻要它一旦與一個身體結合在一片,它就有了要管理較自己為低的事物的任務,而且由於有了這一任務它便與其他的靈魂分離開來,其他的靈魂也各有其他的身體。除了少數人在少數的時刻而外,靈魂總是束縛于身體的。「身體矇蔽了真理,但在‘那裡’①則一切都是明白的而又分彆著的」(同上書,第四卷,第九篇,第
5章)。
這種學說,就象柏拉圖的學說一樣,要想避免掉創世就是錯誤的那種觀點是有困難的。靈魂在其最好的時候是滿足於nous,滿足於本體世界的;假如它永遠是處于最好的時候,它就不會去創造而只是靜觀罷了。創世的行為所根據的藉口似乎是,被創造的世界大體上就是邏輯上可能的最好世界;但它是永恆世界的一個摹本,並且作為一個摹本它具有着一個摹本所可能的美。論諾斯替派那一其中(第二卷,第九篇,第
8章)有着最明確的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