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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相聯繫,在斯多葛派的道德觀裡便表現着一種冷酷無情。不僅壞的感情遭到摒斥,而且一切的感情都是遭到摒斥的。聖賢並不會有同情心的感覺:當妻子或孩子死亡時,他便想著這件事情可不要成為對他自己德行的障礙,因此他並不深深感到痛苦。友誼——那曾為伊壁鳩魯所如此高度地稱頌過的友誼——當然也很好,但是它可絶不能走到使你的朋友的不幸足以破壞你自己神聖的安寧的地步。至于公共生活,則參與公共生活可能是你的責任,因為它為正義、堅忍等等提供了機會;但是你卻絶不可以被一種施惠於人類的願望所驅使,因為你所能施的恩惠——例如和平,或者供應更充分的糧食,等等——並不是真正的恩惠;而且無論如何,除了你自己的德行而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與你無關的。斯多葛派並不是為了要行善所以才有德的,而是為了要有德所以才行善。斯多葛派不曾有過愛鄰如己的觀念;因為愛除了在一種表面的意義上而外,是斯多葛派的道德觀裡面所沒有的。
當我談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是把愛當作一種感情而不是當作一種原則來談的。當作一種原則,則斯多葛派也宣揚博愛;這種原則我們可以在賽涅卡和他的後繼者之中找到,或許他們是得之於早期的斯多葛派。這一派的邏輯所引到的學說,被它的擁護者們的人道精神給沖淡了;這樣他們實際上便比其他們若是能始終一貫的話,要好得多。康德——他是非常有似於斯多葛派的——說你必須對你的弟兄親愛,並不是因為你喜歡他,而是因為道德律命令你這樣;然而我懷疑他在私生活上是不是能遵守這條教誡而生活。不談這些一般性的問題,讓我們還是回到斯多葛主義的歷史上來吧。
關於芝諾①,留傳下來的只有一些殘篇。根據這些殘篇看來,似乎他把「神」定義為是世界的烈火心靈,他說過「神」是有形體的實質,而整個宇宙就構成「神」的實質。特爾圖良說,按照芝諾的講法,「神」滲透到物質世界裡就象蜜滲透到蜂房裡一樣。據第歐根尼‧拉爾修說,芝諾認為普遍的規律也就是「正當的理性」,是滲透于萬物之中的,是與宇宙政府最高的首腦宙斯同一的:「神」、心靈、命運、宙斯都是同一個東西。命運是推動物質的力量;「天意」或「自然」就是它的別名。芝諾並不認為應該有祭神的廟宇:「建造廟宇是並不必需的:因為廟宇絶不能認為是很有價值的東西或者是任何神聖的東西。出於工匠之手的東西,是不會有什麼大價值或者神聖性的」。他似乎和晚期的斯多葛派一樣曾相信過占星和占卜。西塞羅說他認為星辰具有一種神聖的能力。第歐根尼‧拉爾修說:「斯多葛派認為各種占卜都是靈驗的。他們說如其有天意這種東西的話,那麼也就必定有占卜。他們拿芝諾所說過的許多預言都已成為事實的例子,來證明占卜術的真實性」。關於這一點,克呂西普說得非常明確。斯多葛派關於德行的學說雖不見于芝諾殘存的著作中,但似乎就是芝諾本人的見解。
芝諾的直接繼承人阿索斯的克雷安德,主要地以兩件事情著稱。第一是我們已經看到的,他主張薩摩的亞里士達克應該判處不虔敬的罪,因為他把太陽,而不是大地,說成是宇宙的中心。第二件事就是他的《宙斯頌》,這片頌詩的大部分是可以被波普或者被牛頓以後一個世紀中的任何一位受過教育的基督徒寫出來的。更具有基督教氣味的是克雷安德的短禱:
宙斯啊,引導我;命運啊,請你
引導我前進。
無論你差遣我做什麼工作,請你
引導我前進。
我毫無畏懼地追隨你,哪怕是猜疑使我
落後或者不情願,但我也一定永遠追隨你。
繼承克雷安德的克呂西普(公元前
280-
207年)是一位卷帙浩繁的作家,據說他曾寫過七百零五卷書。他把斯多葛派系統化了而且迂腐化了。他認為唯有宙斯,即至高無上的火,才是不朽的;其他的神包括日、月在內都是有生有死的。據說他以為「神」並沒有參與製造惡,但是我們不明白他怎麼能使這和決定論相調和。在其他的地方他又依照赫拉克利特的方式來處理惡,認為對立面是互相包含着的,善而沒有惡在邏輯上乃是不可能的:「最不確切的事莫過于,人們設想不需要有惡的存在善就可以存在了。善和惡是對立面,兩者必需在對立中才能存在」。他為支持這種說法所引據的是柏拉圖,而不是赫拉克利特。